凤娥用凉给晚琴拍拍脸，掐了人中，又撕开衣衫仔细端详，从晚琴小襟的暗袋中找到了一枚小小的纸包，从里一瞧，正是自己要的红。她安下心来，脸上了笑：“瞧这模样嘿，谁当初还没挨过这两下！”

前些天凤娥亲自上手给她缠，一下见了血，勉上了一双低鞋，就凭这样一对伤着的小小脚，她能到哪儿去呢？

晚琴挑了，咬着指笑，黄焦焦的脸儿上直放光，可怜又可人。

路两旁有卖印着梅的面饽饽、丝面，还有小孩玩的玻璃咯嘣、莫奈何，有吆喝：“货郎送货到门，五彩丝线玻璃镜，玉镯银簪货真哎货！！真！”的挑担货郎，也有看西洋镜的推车 。

鸨儿看晚琴面如白蜡、惨戚戚地伏在地上，不禁后悔不迭地叫：“这十块钱买来的，可别傻了，白白折了大洋。”

京城里除了东郊民巷几条路铺了沥青，其余的全都用黄土垫，向来是无风三尺土、下雨一街泥。恰逢五城兵司的清夫每天上午用净泼街，洒得又匀又密，珠在太底下一照，五光十。行人走在街上清清，鞋底一星儿土也不沾。

晚琴委屈：“我就是在前门大街买的，一厘也不少！”

，凤娥一路下楼一路“小狗日的”满地骂。晚琴平时住的灶房边的小屋里空的，凤娥探一看，“哎呦”地叫声：“妈妈，晚琴那小婊跑啦——”

鸨儿：“好孩，你说的是！你调理她几天，就给她大蜡烛，让她去接客！”

内务通饬各省劝禁缠足的檄文一而再地颁布，民间的缠足之风依然屡禁不止。凤娥有好脚爪，裹得巧巧一对小金莲儿，又会唱评剧，所以行情格外俏。晚琴是才买来的保定乡下丫，十岁了还是一双天足。鸨儿下手狠，缠得晚琴抱着双脚嗬嗬地日夜啼哭，疼痛难耐的时节难免要偷偷放开，所以她这脚总是也裹不成。

鸨儿中无非蝇一个利字，看在女儿们能挣钱的份儿上，对姑娘们都客气。不过这是明面上的，晚琴是养着的小儿，反倒让她费许多钱钞去，平日里无缘无故便也有几顿好打。

凤娥见此，急忙搀扶鸨儿到一旁坐下，温声笑：“妈妈消消气儿，我去给您端杯穿心莲泡的茶吃。犯了什么错，饿她几天就是了，何必呢？”

鸨儿打细算，凤娥手却阔，晚琴手里从没拿过这样的大钱，寻思着买好了桂油还还价，买副便宜针线，余下来可以私置两红板。

鸨儿并非不信她是跌跤了烟丝，只是晚琴被买下不过数月，还没有养熟。鸨儿有意立威，把她打得死去活来，发都扯下几缕，又拿一只烧红的火钳探在晚琴颈边，张牙舞爪的。晚琴到一的浪直脸颊，鼻尖已经嗅到发焦糊的味，骇得哇哇大哭，两一翻，竟了过去。

秋日里的天空蓝得坦坦，疏朗朗挂三淡云，好比被一只猫在上面挠了一爪，带一难以言喻的悠闲气。晚琴手里提着鸨儿吩咐买的兰烟，在大街上走着，泡成两只桃，路也走不稳当，一拐一拐的，鞋尖上的大红绒线球也跟着摇曳。

她哪儿去了呢？

晚琴噎着哭：“我去帮妈妈买烟，哪里敢跑？”鸨儿收下烟，脸这才缓上一缓，她打开包裹，见里的烟丝的，冷笑一声：“五十文就买这么些破烂儿？小蹄手脚不不净，妈妈全看在里！你又偷藏多少铜元？”

鸨儿正急得满院寻人，刚了胡同就瞧见晚琴泥猴儿似的跌跌撞撞地跑来，拽住她瘦伶伶的细胳膊一路拖到房中，盐浸过的柳条劈盖脸地下来，一下就是一血印。那鸨儿厉声喝：“这贱蹄！妈妈养着你，不是让你跑的！”

晚琴发油光整齐、服帖两鬓，长夹袄下的筒短了，扭扭两截足踝，打扮得实在秀轻浮。正经人家的女儿一向不到南城，清夫见了她，都忍不住狎，手腕一斜，有意泼她的衣衫。晚琴小步急急地往回走，脚下不留神，反而跌了一大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