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从前在天桥听说书的讲三国，人家多听武圣关云长单刀赴会、义释华容，青史对青灯、赤心如赤面，关老爷打仗神威超群、关老爷事霁月光风，关老爷死后还要被封伏大帝镇三界邪秽。关云长败走麦城贵只听说书的讲过一次，那时候下雨，两人都没生意，他剃挑的火盆有气，所以说书的就往挑旁边蹭。贵看他上糟糟的，说坐下，我给您捯饬捯饬。说书的温声笑笑，多谢，家里还有一个婆姨两个娃娃要养，上实在一个大儿也无。贵不妨，您说一段便抵了。说书的沉半晌，说了一段败走麦城。

"格则刚卵"，一人骂，"这才是教训得好，回去领赏！快走快走！"

姚师傅拉着他，明明虚弱地不想样，却似有千钧之力，"勿要惹事，我晓得是谁，咱们既惹不起，躲便是了。"

小枣双眸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贵用手掌覆住她的双，边跑边柔声："没事儿，啊，你爹娘没事儿。"

贵仓皇起来，绝望地叫："枣儿！小枣！"

她又嬉笑脸地说："那就祝爸爸山岳松溪、寿与天齐。"

她摘下，粉脸上一层细汗，由贵的双手一举，坐到了他的肩上去，得意洋洋地向姚老爷炫耀自己手上的红包。姚老爷瞧见这白狮不常理牌，又伸着圆的小胳膊去抢青，胡闹一气，早料到是小枣同贵的好事。

小枣在下面仰着脖，作了一揖："祝爸爸大红大紫大福大贵。"

贵回首，姚师傅前心几个血窟窿、后背几个血窟窿，团寿的翠绿灰鼠长袄洇了一片黑红，好比石榴树上爆开簇簇的鲜艳石榴，慘绿慘红。姚太太在台上睁睁探看着这一幕，上一，止不住地往下栽，后面的佣人拽了片衣角，没拉住，临落地，哀叫一声。

姚老爷："朋友，何必同小囡计较？"

贵搓着姚师傅冰冷的手，答："安置妥了。"他中凝起杀意，接着："老爷，我这就去……"

他差一儿就要有个家了，就差一儿。

多圈，接着扬起前蹄，小枣唯恐他们抢到青，心里一急，拽着黑狮背上的铜钱到了黑狮的肩膀背上。他们显然没料到小枣使这混招儿，被她压得一沉，狮尾举着狮本就不易，再加上一个小枣，便支撑不住了。小枣从狮中伸长了胳膊，将那小小的一颗青菜一把薅得粉碎。

贵心里一凉，抱起小枣就走。姚老爷翻了栏杆，从二层台上纵跃下，宛若一座大山压来，阻隔了张飞狮的前路。

"我叫姚继垠。"姚师傅说得极谦卑。

小枣的目光越过贵的肩，神直愣愣的，突然叫了来："爸爸！"

姚老爷听得大摇其，骂："小门槛！胡说八！"

对面一声不响，对视了几，齐齐地从腰间鲛枪中掏了枪。

他跑到后巷，通往姚家院的小门不知被哪个仆役上了锁，拍门也拍不开。贵焦灼地等了一阵，只好把小枣藏在几只旧樟木箱后面，对她："你乖乖在这儿等着，我去前看看。"

没抢到青，但张飞狮并未打回府，而是趁着说话的功夫凑到了小枣后。姚师傅从黑狮中隐隐约约看见一个黑家伙，登时目眦裂，短而促地喝了一声："跑！"

舞狮的扯下行，敲锣打鼓的也围拢过来。其中一人开问："你是哪个？"

姚老爷笑："顽！能叫你爹享几年的清福便阿弥陀佛哉。"

英雄末路，恰如瘗玉埋香，风人自此金瓶落井、绝于尘嚣。神功盖世的一员大将就那么被东吴的几个宵小之徒使了绊番斗死了，故事太残忍，所以人只愿记得关云长的单刀，故意忘了关云长的麦城。贵，好人不怕坏人，好人怕小人。说书的回答，就是这个理儿。

拳打死老师傅，空手白刃本就是是没谱儿的事，姚师傅的拳再怎么快，快得过人家的枪儿么？姚继垠倒在地上，还有气。

贵，姚师傅上动不成，睛却仍在转，贵知他在找小枣。

来姚家拜年的贺寿的外加弟家丁呼啦啦涌来，一群哭天抢地去瞧太太，一群七手八脚住老爷汩汩淌血的伤，可终究是晚了一步。姚师傅面惨白，手脚已经凉了。贵拨开层层人群，姚师傅看见他，撑着问："枣儿呢？"

回答他的是巷里悲怆的空响。

舞狮的几人用布垫着枪，等于一个消声，动静极小，枪还在冒烟。一人慌里慌张地："只说是教训教训姚家老，这下却把人死了，怎么办才好？"

他撒开姚老爷的手，来到后巷，樟木箱后面空落落的，的泥土上还留着两只小小的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