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幽州北境的莽莽草原上，令傅节兵败辱的罪魁祸首正失魂落魄地在营地旁来回踱步，恰似茫茫天地间一只离群的孤鸿。

徐泰唯唯称是，起接过兵符，退下兵去了。

如若慕容靖比傅节更懂得如何驾驭人心、怜恤百姓，那么，他不妨也替他争一争这天下。

傅节哂笑了两声，拈起手边的兵符递到案前，谑：“孤手上的寿材可缺得很，人拿来也没安放，徐将军还是自己留着好生琢磨怎么攻城吧。”

众将皆如醍醐，连声称赞大将军智略超群。

这鲜卑少年名唤普六茹寄，原是慕容靖军中一个不起的小伙夫。因父母皆在两年前不幸亡于疫疾，他孤一人、无所倚靠，无奈之下只得从了军，游在生与死的罅隙间讨饭吃。沈慎本来与他也无甚集，只因闲逛时无意间撞见他躲在营地的僻静，捧着不知从哪捡来的残卷，用树枝在沙地上一笔一画地练习汉字，他惊异于这少年的刻苦，便上前与其攀谈。这孩虽是鲜卑人，却说得一利的汉语。他父母本是长年往来于朔北与幽州两地之间的行商，颇通汉地风俗，生前一心想让孩成为中原的编民，走读书仕的路。

日一长，沈慎与这孩愈发亲近起来，恍然间竟生了些为人父母的充实与愉悦。

少年一路小跑到沈慎跟前，躬下腰朝他施了个不太标准的汉礼，咧一个大大的笑脸：“我已经把最后五篇抄完了，您昨日布置的训诂作业我也全都完成了，只等着先生回来检查呢！”

座中另有几位将军满脸疑虑地随声附和。

徐泰朝前一步屈膝往地上一跪，请命：“末将愿为先锋，若是拿不下涿鹿便提来见大将军。”

“沈先生！您回来啦！”远一声亢清脆的呼唤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沈慎再次想起了那位放羊老翁所说的话。

傅节仰大笑数声，锐利的目光从众人面上一扫而过，眉一挑，得意：“兵法有云：’兵者，诡也。攻其无备，其不意。’蓟南地势险峻狭长，行军不易，设伏也需费一番力气，敌军在此地胜了我一次，必会以为我不敢再从此经过；如今看来，连诸位将军都想不到我会再次对蓟南用兵，敌军又岂能料到？”

徐泰脸上闪过片刻犹豫，最后还是问了：“先前大将军于蓟南遇上了埋伏，不利而归，可见鲜卑人已在此有了防备，为何这次兵仍要走蓟南？”

“我阿爷阿娘说，只要努力读书，就能当上中原的大官，就不必再挨饿受冻，也不会再被人欺负，还会有好多好多的仆人照顾我！沈先生，您说这是真的吗？”

从那以后，沈慎时常会趁着闲暇将寄带自己的毡帐中教他读书识字。慕容靖知后便把寄调到了沈慎边，专门伺候他的饮起居。

沈慎不忍告诉他现在的中原别说是大官，只怕连天都在挨饿受冻、被人欺负。

来者却是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鼻阔目、肤白皙，一黑的长发微微带蜷，束起来在脑后扎了个髻，是十分常见的鲜卑人长相。

沈慎微倾下，伸手轻轻摸了摸他被冻得发红的脸颊，柔声：“先生有要事需得先与可汗商议，过后再检查你的功课，好么？”

寄，乖乖跟在他后向营地走去。

沈慎循声望去，不由微微翘起了嘴角，笑看着他一路朝自己跑过来。

帐中诸将也各自领了军令回到各自的营中练兵备战。

迈辕门前，他回首看了一后，恰见天边风行草动、云涌大荒，远远望之，好似连成片的雪白羊群正在旷野之上扬蹄奔腾。

而这一次，他终于得到了答案——鲜卑人与汉人，其实并无不同。鲜卑人同样可以习汉礼、崇儒术、尊文教，他当初选择投靠慕容靖之时便早该认识到这一。

他只了少年茸茸的脑袋，微笑着对他：“是的，这些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