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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子凤孙适龄当婚。小殿下正好到年纪,老臣见这孩子生得聪慧灵巧,便如寻常老翁一般,免不得操心起后生的终生大事来。”
祁归熜一扫方才的颓态,放下画纸,笑骂道:“胡说什么男婚女嫁,总没有你不会的事!”他抿了一口酒水,玩笑一般感慨道,“朕倒也想为亲外甥主婚,择一门当户对的良配——眼下不正好有个现成人选?难得他与姬卿投缘,当初若生就个外甥女,朕定要择姬卿尚驸马,也好与师父做对儿女亲家。”
秦桑笑了笑,奉承道:“苏阁主定是乐见此事的。有这一位家翁,断不教小殿下日后在夫家受了委屈。”
皇帝与内侍官自顾说笑得趣,其乐融融,而一旁的岳寒衣闻言,满腹牢骚立时化作面上阴沉的浓云,攥紧了双拳。
这位从皇子时就习以韬光养晦的帝王,无人能窥测他哀乐好恶、所思所想,就连最亲信的内侍总管秦桑,也不过于饮食起居上略知他一二。无论是当年设局围杀先太子、软禁胞妹,还是这些年一一逼杀诸位亲王,纵是刚被苏无因从西域召回、留候大用的姬别情,也被他一纸调令派去了华山——杀人者人恒杀之,野心家苦心孤诣谋权篡国,自然也怕历史重演,来之不易的江山易主。
然而正是这样一位榻侧决不容人的铁腕帝王,在涉及华山之事时,态度却一下子变得暗昧不明了起来,行事也谨慎许多。每当岳寒衣斗胆妄图揣测圣意,窃喜自己简在帝心时,祁归熜的举措却总教他大失所望,暗恨不已。他满腹疑云,一壁偷听着亭中闲话,一壁回想着新近听来的流言,两相联系,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苏无因座下弟子十余人,祁归熜特例提拔重用自己,无疑是为了牵掣敲打功高震主的二朝老臣;而方才这番听似无心的戏言,究竟有没有属意姬别情的意味?
既身处帝国的权力中心,随侍帝王身侧,更应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臣子身家性命,君王一时喜怒,来之易,去之又有何难?
思及此处,岳寒衣心中有谱,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小殿下年岁尚幼,婚配之事还须斟酌,不必急于一时。至于臣的师弟姬别情……臣以为,此人实非良伴,不足以托付终身。”
祁归熜起先不过玩笑,听他这席言语,难免有些许意外:“卿何出此言?姬别情若有不妥之处,不妨说来。”
岳寒衣蓦地长叹一声:“师弟远去西域十数载,与师门离心已久,臣既身为师兄,亦有管教之责,是绝不愿见他误入歧途的——”说罢一撩衣摆,就地跪落案前,俯身而叩,“不瞒陛下,臣今日拜觐,实是另有要事密奏。”
“卿且直奏,何必多礼?”祁归熜挥挥手,秦桑立时撤下,屏退了亭畔侍候的宫人,“你说。”
岳寒衣伏在案前,又从袖笼里掏出几折封好的密卷,递过头顶,语气愈发肃谨:“请陛下过目。”
“这是何物?”
“建昭九年,察事监弟子奉命护送御史台官员自西州返回中原,回程为身份不明的江湖人劫杀,人马损伤惨重,所幸在西州收集的密文情报并无丢失。几经辨译,近日解出部分密文,从钤印中可辨识出应为凌雪阁西州卫所之物——这些卷宗多为居留注,记述西州卫所人员调遣、赏罚征募诸事,按律应备份送回太白山凌雪主阁守藏馆,却被姬别情尽数截下,封存于西州库房中,臣从未在主阁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