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岸？这里可没有河，也没有河岸。”

“不必再说了，我不想听。”

“去京城什么？母亲还在家中等我呢。”

姬别情缓缓近到他前，弯下腰，低促火的鼻息已砸在他脸上，好似烙铁上肌肤。刚伸手住祁下颌，就被对方挣开了。

姬别情眉间神一冷，俯抓住他肩膀，一只手铁爪也似，将人整个从船上拎起，猛地推了船舷。

祁疑：“天很晚了，我们要去哪儿？”

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姬别情笑了笑，手中长篙在底一，小舟顿如离弦之箭，顺而下。

祁不解，回望来，华山险峰峻岭已消失在无边夜中，一片黢黑妖雾盘踞上，完完全全将小舟包围住了，哪里还有退路在？前不见岸，后不见路，此刻竟似泛舟于千顷波涛之上，当真是求告无门。

船夫喑声：“苦海无涯，长走错路了。”

祁支起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睁大睛，打量前这个仅仅十数日不见却浑然陌生的男人，“我没有生病……姬别情，你今天晚上真的很奇怪，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提及往日承诺，姬别情的神柔和了不少，但始终带着一置事外的冷漠味，“且安坐片刻，我送你离开华山。”

“走路，去京城。”

“劳烦船家，送我过岸。”

船夫开问：“客人去哪里？”

“你原先说近来事多，可都忙完了？”祁勉力作自在，试探着问他，“这么久没有消息，我还以为有山下莺莺燕燕相陪，姬台首乐不思蜀，不愿回华山见我呢。”

刻意压低的声线，听耳中只觉万分熟悉。祁抬望他，见那船夫将竹笠摘下，面庞映着微弱渔火，容颜镌，正是自己半个月来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这是在说，已升仙数日的宜安长公主么？小殿下贵抱恙，睡了三天三夜才醒，这是睡糊涂了——公主仙去，圣上怜惜唯一的小外甥在华山孤苦无依，特特遣臣奉旨护送你回京呢。”

“你得了同长公主一样的癔症，魂魄失守，心无所知，从前的事一概忘却了，记不得父母也属正常。待回到京中，有良医为你诊治，微臣亲自照料，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姬别情停了动作，放下篙桨，端详小少年的神中便添了些许怜悯意味。他向船一步步走近，步伐很稳，甚至听不见靴落在木板上的声响。

四下寂静无声，祁在船坐着，难得心生惧意：“这样冷的冬夜里，河上还漂着浮冰，哪里会来船家？我又不会，他若是心怀歹念，将船翻倒，那可真是叫天不应了。”思及此节，他立时裹外衣，下意识向船光亮靠了靠，打量了一船尾的人。

姬别情了，手持木桨，仍旧站在船尾一动不动。边虽然带笑，面上神却依然平静，没有半小别后重逢的喜悦。

心中石落地，祁又惊又喜：“你回来了！”

对方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的动作，低看他，漆黑底丝毫笑影也无，不见半往日的脉脉温情，唯有他看不懂的念与餍足。冷汗已经透了祁上罗衫，一阵风来，得他簌簌发抖。

转片刻，正不知如何是好，恰巧有船家浮舟而过，招呼他上了船。

“我说过，是殿下走错路了。”

祁矍然心惊，就要起：“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岂料双麻痹无力，他跌坐回船舱中，双手撑住船舷想要站起，可是手臂也已酸如柳条一般。

“回来了。”

“你胡说些什么？”祁心，横眉怒，“母亲晚上还好端端的，何时就——我又生了什么病，自己岂会不知？”

祁见对方一反常态的冷漠态度，心中恰如一盆冰泼下，雀跃的心绪登时凉了半边。未见时腹内原有千万思念诉，今朝见了面却又尴尬委屈，他不解地打量着姬别情，像打量一个陌路人。

破碎的弦月开始落下山坳，夜愈过愈沉，天地间静得奇，唯有船渔火星星一，“毕毕剥剥”地烧着。河中烟波浩渺，稠得似要滴落下来，面平静得不见一丝纹縠，舟行上，如坐云端。

“山下自然是好的。但我答应过殿下的事，就不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