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易在帘后徐徐说着，声音平静：“就是那卷圣旨，朕征前便备下了，准备战捷回来再给你看的。如今来不及了，你且看看吧。”他的声音越来越淡，“十一娘，朕有时梦回……回到那年三月，初见你时的那个夏天。上有秋暝之长天，下有绿之波澜……”

“十一娘。”慕北易又唤她，因疲惫的膛上下浅浅的起伏，“朕这一辈过许多事情，有得意的，也有后悔的。”他轻轻叹谓，眉被光线得稍显温和，“如今最后悔的，是来不及全心全意地对一个人。我负天下人……”

他已经静静地躺在那，面上温柔，好似睡着了。

……门下，朕绍膺骏命，奉天顺运，今上苍以皇后安氏赐朕，共襄朝政……今特遣散内诸妾，诞育庶嗣者就藩，无嗣者赐千金归还各府……当立五为储，自今夫妻同，摄内事宜唯凰元尔……

他此举无异于剖开了心肝给她，唯凰元尔。

“哦？”枕盈盈笑起来，“臣妾喜收礼。”

慕北易因病中消瘦而显得更骨节清晰的手，凉凉地握住枕的手：“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倘若朕赠给你衣裳首饰，你不会记得朕。”昏黄的烛火映照慕北易的脸，照成了金纸的颜，镀得他此刻好似神祗的雕像，眉目刻。

“唔……”枕指下颌，思忖才，“吃的，玩耍的，或是衣裳首饰？”

“你猜猜是什么。”

那不知是懊悔还是惶恐，一直击内心的愁绪占据了枕的情绪。枕将那卷圣旨丢在炉火之中，摇摇晃晃站起来：“倘若时间倒，我能与你……”

撑起来，气息略顺了顺，：“朕，有一件礼要讨你心。”

烛火噼啪地动，摇曳着晃动的光彩，在阁之中莹莹生辉。

枕跌跌撞撞，泪婆娑，撩开帷幔唤着慕北易的名字走去。

“哎。”枕敛裙起，便屏后翻找。

枕只作听不懂的模样，淡淡笑着，轻轻攥慕北易的手：“您病得有些糊涂了，岂需记得，日日见着也便好了。”

慕北易抬起手指，指向屏外几案：“朕给你的礼，就在那屉里，你快看看。”

“慕北易，你何须到如此……遣散后……你何须……”她的泪落下颌，打了墨迹，“我是一个凡人，我有一颗自私的心。我今生今世，此生此际，唯有这件事情上说不来谎……可是慕北易！你是一个皇帝，我明白，我明白这是你能给的所有了……是我，我那么固执……”

“陛下。”枕掐他的指节，不敢听。

“嗯。”枕对着昏暗的烛火，小心翼翼地开卷轴。慕北易厚重的字迹与那盖着红泥的玉玺之印。

几案的屉她是偷偷看过的，里藏着慕北易那些“小破烂”。枕此刻颤抖着双手打开，第一看到的便是那卷她来不及打开的圣旨。它静静搁在那里，好似等待着枕的览阅。

枕的泪模糊了睛，看不清那些小小的字迹，只听见啪嗒啪嗒地珠掉落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