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来问往答，本是我每次离开桃坞之前桃元君与我的作别之言，通常我亦会回他：“来，不来你的醉桃害了相思病教我如何担待。”这次我连想都没想，心平气和地回他：“不来了，以后再也不来了。”

初初的几日桃元君还较是慷慨，用来款待我的酒皆是上千年的珍品渌酒，吃多少有多少。慢慢上千年的佳酿被换成灼烈的几十年藏酒，每次小啜上一本仙执都顿五内炸裂、泪涕纵横，我那时天真地认为这是本仙执有生以来吃到过最难以下咽的苦酒，直到最后桃元君从酒窖内抬来一坛新封泥的陶瓷酒坛，我在呷一后险连蛇胆都吐来这才恍然——莫说，还真有。

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泥。黎宸，从今往后，你为扬路尘，我为浊泥，我与你之间，相忘于江湖，再无半分恩怨纠葛。

到青城之时我人还在桃坞中与桃元君推换盏斝，喝得不省人事。自从数月前打从九重天神族回来后，我近来多一半的功夫全然蹉跎在了桃元君的一亩三分地上蹭酒吃，酕醄大醉更是家常便饭。

他挑了挑眉角，摇了摇手中密密匝匝爬满蝇小楷的摺迭扇，朗声问：“明日还来吗？”

夜，静谧如斯，沁凉如。我怔怔地一杯接着一杯接连了好几盏，直到实在喝不下，才撑起走到窗前，使劲推开窗扇，很快，泠风徐徐地了来。我转回到床榻，取了一件湖披风系在上，再转回到窗前仰眺着远蓝幕布缀满的繁星皎月。

他的骤然一抖，半晌，角颤抖地追问了一句：“为何？”

我懒洋洋地从树上取过一桃，凑近鼻端微微一嗅，眸黑沉地说：“酒无趣，人，更无趣。”随手招来一片七祥云，腾上后神颇是萎靡困倦地也不回地朝他一挥手：“走了。”

晚上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脑里纷如麻，一会儿是黎宸与歆瑶天神暧昧缠绵的举动，一会儿又是黎宸说要同我长相厮守的过往，一会儿……黎宸、黎宸，除了黎宸还是黎宸，反正睡不着，索爬起来踱到桌旁喝茶。

很快，后传来桃元君的浑厚嗓腔：“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泥，浮沈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有一次吃完酒，桃元君笑欷欷地打趣：“君上与歆瑶天神的好事惊动四野，你却整日躲在我这桃林内觅酒吃，若你潇洒自在放得开吧，你又每次将自己得不省人事方才了事；若说你缱绻难舍舍不得吧，偏你这几月来只字未提起过君上，莫不是，你诚心想将自己死不可？哎呦呦，那我可担待不起，弑天神的罪过亦绝非是一次下凡历劫就能抵消的。”我心下怅叹不已，看来，桃元君对于白涂一事，至今耿耿于怀颇是刻骨。

我勾起右手小指挑与盏相映成辉、与酒将要化在一起的夭夭，擎杯一饮而尽，抹抹嘴角酒渍，蹙了蹙眉沉声：“回去了。”

从前阿爹、

时有和风拂，曳动一树嫣红。我端着酒杯正怏怏不快地罄饮尽走人，不想上一枝横生的枝桠上有一桃翩跹遥离，偏恰落在满满当当的盏中。我睁睁地望着桃与澈清的酒良觌相，在盏内顺时针转动几圈，引得澹澹波快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