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神志昏沉,在那孩子进入此间的一刻,他的躯体似有所感地微颤,双腿无意识地并靠着摩擦了一下,嘴中轻吐一息,发丝在微弱的光下如同深河中的水草,凌乱地散落在他的脸庞周围,周遭的空气伴随着他的苏醒,逐渐滞缓而黏腻起来。
夜色如水,更深人静,庭外阖无人声,夜空中浮云流动,弯月半掩,照在地上忽明忽暗,如墨影斑驳,室内香炉焚烧着须曼那华香,香雾缭绕,郭嘉看了眼纸门外的庭院,又转过头看向膝上的孩子,他沐浴在斑驳树影之中,俊美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长发垂在鬓畔,眉眼间的倦意不掩,他见那孩子眼皮微动,将手轻轻覆上,柔声说道,“外面风雪不停,你的眼睛久视而不聚目焦,不必急于睁眼,你有一个晚上的时辰,我也……只能收留你一个晚上,你在此间畅行无阻,只有最深处的暗室,或许对你暗藏危险……不过,谁知道呢……”郭嘉轻声说完,叹了口气。
一炷香后,那孩子在温暖的室内醒来,室内只余他一人,他在燃尽的阁提华香中,却本能地捕捉到一丝微弱的昙香,梦中似有人告诉他什么,他记不太清,他的视野在逐渐适应光亮,待他走出去后,他靠在回廊的凭栏处,向下望去,那楼梯似螺旋般向下纵深而去,他扶着楼梯一步一步向下走去,时间的流动被无限延缓。
他来到暗室雪白的纸门前,屏息凝神,门后传来锁链划过地面的声音,在这片黑暗中显得异常阴森,门后之人倾身向纸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静默了一刻,他微哂一声,语中浸透着欲求不满的哀怨,开口说道,“你不是他……可除了他,不会有人来到此处。”那孩子能听到门后之人的指甲轻轻抓挠着门框的声音,他的嗓音青涩稚嫩,小声地反问道,“你是谁?为何在此处?”
门后之人微怔,垂着眼,抿唇一笑,原本掩藏在暗处惨淡无神的面容,此刻却显得艳丽而危险起来,他缓声引诱道,“……真是陌生的声音啊,我吗……我是他的败笔与污点。这样吧……你为我取一样东西来,作为交换,我告诉你,我为何在此处。”
前尘
少年贾诩的双眼被一素白丝布蒙上,他爬起身却因为虚弱又跌倒在地,他听到一声轻笑,身边之人绵软的衣袖垂下来,落在他的手上,那人松松地牵起他的手,贾诩才勉强起来,他谨慎而略有些紧张,脆生生地问道,“是您救了我吗?”
“或许吧。”
贾诩听到那人清润的嗓音,顿时驱散了心中先前于冬日风雪中产生的恐慌,可是那人只是简短地回答了一句,贾诩本想再问,现在却有些慌张,话语被一下子止住,郭嘉看了眼少年茫然无措的神情,懒散地端详欣赏片刻,才开口道,“你还想问什么呢?”
贾诩感到自己的喘息像是被那人的话语把控着,他不敢迟疑,未作过多思考,细声说道,“多谢您……我”贾诩试图回想风雪前的事情,却发现如何也想不起来,他略有些羞惭地回道,“我不记得风雪前的事情了,我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我不知道自己的来处,也不知晓去处,但无论如何,我都应当感谢您的收留。”
郭嘉看向窗外,不以为意道,“不必客气,外面的景象几乎……千年未变,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谈不上收留,你只是恰好路经此处,而我恰好在,你可以在这里安心休复,休养好后,离开或是留下,都可以。”
贾诩心中感到一股暖流,渐渐有些放松地问道,“那么,此间是何地?”
郭嘉思忖了一下,复而浅浅一笑,双眼微垂,敛住眸华,声音似有些欢悦,可说出来地却是,“囹圄。”
贾诩微愣,但他看不见对方的神情,刚松泛些的心情又被这个词彻底搅乱,他按捺住心中再度肆起的慌乱,低声确认道,“囹圄?”
“嗯。”郭嘉欢快地说道,“此处身无间,时无间,形无间……命无间,故受苦无间。”
贾诩低声重复道,“……命无间”他思考了一下,未能明白对方语中的苦涩暗讽,他重复着那个词,心中却隐隐欢欣鼓舞,疑惑道,“若是命无间,那便意味着生命不可穷尽,外面的风雪所及之处,几乎未见任何生灵,此间,难道是庇护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