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龙椅上,虽说平时也不怎么爱笑,可今天看着是真的没有一点儿好情绪。九千岁仍旧在队首,眼底发青,没佩刀,冷冷的盯着地砖接缝。
他们开始猜测,是不是陛下和九千岁吵架了。
等朝会正式开始,他们才明白,原来是有人要遭殃了。
遭殃的自然就是福王殿下,今日初一,他正在外头散心,也不知道散去哪里,横竖一会儿就有昭定卫去找。大家其实心知肚明慕容高巩一定会被秋后算账,因都见着谢危怎样宠信肖铎,而慕容高巩曾经又怎么折磨肖铎。
只是不知要怎么算这笔账。
至于牵扯出来那桩杀了小太监的案子……兴许是九千岁的同姓同乡,正巧罢了。
因将名字披露出,难免不会有人起疑,故而今天说的时候只讲是姓肖。
谢危道:“本以为福王只是觊觎兄嫂,贪图美色,或是失手误杀了荣王,未成想还有此故事。按律本该处斩,只是大邺律典不将贵胄与庶民同罪,他也受不得死刑。——因此,孤想了想,也念在他是帝姬存世唯一血亲,也不要他大庭广众受人指点了,昭定司现去人找他,把他带去浮图塔,令他扫塔静心,也是对着里面邵贵妃和荣王的棺椁忏悔。”他说完后,又看了一眼肖铎,肖铎并无太多意外,也许跟谢危在一起久了,就能想到这样不见血却可怕的杀人办法,才是谢危会选的处决方式。
“日前孤见张遮看《御制大诰》,做了许多批注,很有道理。律法若只知固守旧本,就成了枷锁,而不是利刃,待新科进士补入刑部,张遮主持择优,给你们一年时间,修一本新的律法,专用于王公大臣。”
朝堂上窃窃私语起来,窃窃私语过,又都坦然了。
虽说现行律法对官员贵族偏颇很多,可谁又能保证,自己永远都是被偏颇的那个?譬如被慕容高巩杀了的那个小太监……谁又能说在对上更位高权重的人的时候,自己不是那个小太监?届时若有一本合适的律法约束,自己就不用忍气吞声,须知在官场上,有时受的委屈,比寻常小民在官老爷面前受的委屈还要大。
因此,张遮出列行礼领命后,一众人皆躬身称是。
今日的政事由此开始商议,到日中结束,谢危未说可以散去,就没人敢动。
谢危坐在御座上,忽然笑了起来。
一时群臣悚然,因这笑容和他登基那天的笑容很像。
“慕容高巩找到了没?”
命令已经传出去,这会儿昭定卫正巧找到他,实在很是尴尬的场景:他正在天祝寺和京城之间的林子里藏着,偷看藤姬与监寺和尚偷情。
外头小太监进来道:“回万岁爷,昭定司的曹大人亲自带人去抓,已经找到了。”
谢危就说:“很好,把他直接带去浮图塔。”
小太监去传令,谢危又说:“孤没有六宫,朝天女也过于违背人性,以后废了吧。既然这样——把封门石放下,横竖以后都用不着了。”
肖铎笑出了声。
是谢危会做的事情,也是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福王殿下若在塔里,封门石放下不就……”
谢危道:“他在塔里,有什么问题吗?”
大臣中有人小声道:“门一封,再无打开可能,福王殿下往后就……出不来了。”
肖铎转头道:“万岁爷让他去扫塔净心,心不净,怎么能出来呢?”
“要如何才能算得心净?就算到时心净了,封门石也抬不起来了!”
“他若想出来,就是心不净,欲念太重,要继续扫塔。扫净了心中孽念,知道他犯下的错得日日时时忏悔,也就不会想着出来了。”肖铎道,“所以万岁爷要把封门石放下,是帮他呢。你们不替他谢恩,还要在这儿说道,可见佛谒说得不错,邪魔要扮作人样,说好话,害人不能早登清净。”
这话纯粹是歪理,偏偏又无人能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