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后来对泉说，他尽力了，但无论怎么，都保不住他父亲，他只能保住泉这一条命，而且还得以这屈辱的方式。

不过泉觉得，这不是少年的选择，而是他自己的选择，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活着，就算以这屈辱的方式。

泉听不懂，等到他长到了能够听懂的年龄，也终于理解了少年语气里那份的恨意，他方才明白，原来这件事不仅带给了他莫大的屈辱，也带给这个少年自从登基之后，第一份沉重的打击：他连唯一一个维护自己的大臣都保不住。

少年却没笑，他伸手牵过泉，小心翼翼将他给那个中年太监：“凌铁，这孩就是你的了。”

“嬷嬷在外呢。”少年到这时候，方才一丝微笑，“等会儿她见着你，肯定特别兴。”

这个长满黑胡的男人的颅，又能换回什么呢？父亲的声音，兄弟的臂膀，还是母亲的笑靥？

他是个天生心冷的人，不可能真的衷什么，更不会为了谁付真情。他的心是个牢房，连他自己都没有钥匙。刚发现这个事实时，泉几乎接受不了，他觉得自己是个怪胎，没有人的怪兽。但是逐渐的，他就平静下来，而慢慢习惯了这样的自己。

这个丑陋硕的颅，其实，什么都换不回来。

泉被那太监牵去的时候，又回看了看后的牢房。

似乎太气了，泉的父亲和兄长们，竟然没有谁声，就好像在那完全乎意料的状况下，他们连叹息都不肯给了。

少年没有违背诺言，他真的找来了泉的母，让她一直陪着泉到八岁，所以泉就成了这里最为特殊的小太监，唯一一个带着自己母的太监。

一年之后，少年带来了那个黑胡的首级，他对泉说，我终于替你父亲报了仇。

那是他的名字，薛靖轩。但是从那之后，就再没有人这样喊过他，连轩儿这称呼也跟着湮灭了。他抛别了哥哥和父亲，抛别了家族，连自己的名字也一同抛别。师父给他改名叫泉，山泉的泉，师父说这名字好听，比“薛靖轩”什么的多了，泉，一念起来，就想起青州的山里，叮咚泉声，又净又清。

牢房内，寂静一片

那个黑胡的脸上，讥讽的笑。

泉仍不死心，他仰看着少年：“嬷嬷呢？”

他幼年的时候不能懂得，现在，却终于懂得，当父亲在太祖病榻跟前接下遗命时，他的命运就已经

后来年纪渐长，在少年的边看见的事情慢慢多了，泉偶尔也会想到父亲。

他看见父亲凝视着他，那神，复杂难懂似夏夜星空，沉重得泉无法扛起来，那甚至都不像责备，父亲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这目光吓得泉不敢抬。然后他听见五哥哥很生气地说，轩儿你快回来别胡闹

泉跪下来，给少年磕了，然而他的心中却无比茫然。

泉低想了想，蹒跚走到少年的边，拽了拽他的袍：“我跟着你。”

直至成年之后，泉才惊愕地发觉，他对生命，对家，对血缘这些东西，从来就没有什么层的，对正义这回事情则更没有过疯狂的信仰。

他把受伤的地方用袖掩饰起来，放在后，像只净的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