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府后不到一刻，天便黑了。叶栾借着街上两排的灯笼，披一风尘寂寂然走了一阵。黑夜里看不见围墙的竹，但能看见门前悬挂的灯笼，与别家不同的彩，很膨盛的火焰在通红纸张里燃烧，对于向它渐渐走近的叶栾，竟有一关于旺盛生命力的召。

就着旧书房里的笔墨纸砚，叶栾很快写下一封“引荐书”。

敲响知县府大门后家仆还以为叶栾要找宋商讨救灾这些事，急着要赶她走。叶栾不多说什么，将手里东西给家仆。一共有两封，第一封是“引荐信”，家仆看见了，面上没什么动静。再看后面那张，“休致书”。家仆迟迟疑疑地接过，又打量了她好半晌。

她想，那么，是时候了，去长安罢。

他了，先自己站起来，向叶栾伸一只手。她不忘带来“多谢”二字，用自己的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缓慢，都渗汗来也

檐下绿藤被烘烤地奄奄一息，垂在窗外，竹篾纸里有微微晃动的影。叶栾徐徐最后决定下来的一封，她并非优柔寡断之人，甚至早就知自己绝不会长久呆在这里，只是这时，总在斟酌是否会些什么被别人发现。会什么呢，她明明没有什么可藏。

命运无形的手掌渐渐迫近，势必要碎人的。无关乎他乡的贫瘠或富饶，十年之中，从未安定的浪人始终逃避，悸动不安的心情只因当下迹象都开始促，助长梦中日益不息的渴望。

受到一些别人的温度和气力，叶栾如梦方醒，缓缓抬起，望见他下颌的弧线和微垂的眸，是看着她的。

太晚了，叶栾记得他们总是很早便歇息。她有些，在最后一节台阶上坐下，微仰起脸，让风将她鬓上碎发向后刮。

在铺开另一张纸后，却迟迟不下笔。不过几字，对着它看了一阵后便猛地撕掉，叶栾再次面对一张白纸沉默半晌，然后顷靠住椅背，抬起。牌匾上，用龙飞凤舞的字连接成的“天理人情”四字再次映帘。

他蹲在叶栾旁，但叶栾还是保持抵墙的姿势，好像没有注意。沈绥伸手拍了拍她肩膀，一个很小心的动作。叶栾没有回应。沈绥忽然察觉不对，伸长手臂揽住她另一边肩膀，将她带怀里。

叶栾不动声地把自己撑起来，与他有了一段距离后，抿了抿嘴:“伤好像裂了，又要麻烦郎君了。”

他抱了怀中的书，“我愿意”三个字像费了好大力气才发声来。

片刻后，叶栾怔怔然面对前漆黑，一动不动，像睁着睛睡觉的样。后面响起“吱呀”一声，一个人跨过门槛，慢慢走了来。

两人都不能再说什么，袁明焕本就觉得呆在这里对叶栾来说过于委屈甚至呆没有路，他把这些书打算放到衙署公堂里的案架上。她担任县丞的这么久，平时为琐碎事所记录写下的东西都摆在那里。他也懂叶栾的意思，放在人人都容易注意到的地方，对他们这些总遗忘被束之阁的册籍的人可以时时察看。

她忽然想起在承天官驿的那个夜晚，她也是这样坐在台阶上，之后沈绥就现在她面前了。今晚呢，她抵住墙，微勾起嘴角来，竟有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