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二人对视了片刻。

李德挪开了视线。

李德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低展开另一堆卷轴：“朕不能失信于天下，既然朱绿芸执意要嫁，朕便让她得偿所愿。”

时人有句话：魏郡李郎，举世无双。

等他看完条陈，慢慢抬起帘，只是一刹那，整个内殿浮动的光芒仿佛都汇集到了他的上。

年轻的李德让无数贵女倾慕。

李德也不抬：“璋，事关国事，你休要任。”

李玄贞望着自己的父亲，不由得想起阿娘生前经常念叨的那些事。

几年后，李德兵败如山倒，求到谢家府门前，骑走过荆南城下的栈桥，一半新不旧的素衫，狼狈消瘦，形容枯槁，依然能让谢家嫡女对他一见倾心。

李玄贞殿，走到龙案前。

乍一看，大魏开国皇帝就像一位寻常老者，温和慈祥，垂垂老矣。

他重复了一遍，字字啼血。

一束光线斜斜地切过他久经风日晒的脸孔，乌巾幞包裹下的两鬓白如初雪。

天生一副让人恨不起来的好相，却最是冷情冷。

大臣的字娟秀工整，字很小，他不得不眯起凤凑近细看，角皱纹密布。

李玄贞双手握拳：“假如我不答应呢？”

乌飞兔走，一晃近二十载过去，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风霜的痕迹，却丝毫不损他的容，只是将他打磨得更加温和柔。

李玄贞不答反问：“圣上已经下旨赐婚了？”

李玄贞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浮起讽刺的笑。

唐家大娘恰好也在席间，只看了李德一，就再也挪不开视线。

灿烂的日光从半敞的艳青排窗内殿，轻拢的锦帐间洒下半明半暗的廓影，鎏金狻猊兽首香炉蹲坐在龙案前，云吐雾，空气中弥漫着一淡淡的绿丝郁金香。

当年，李德守约迎娶谢满愿，唐盈突然现，大闹婚宴。

她还说，李家儿女中，唯有李瑶英一个人不是凤，她最不像李家人，可她天姿国，倒是最有李德年轻时那一顾倾人的绝代风华。

李德的堂曾说，两个侄眉都有些像李德，不过李玄贞拘谨郁，比李德少了几分舍我其谁的豪气，李仲虔则喜怒无常，行事暴戾，没有李德豪之下的温从容。

案上文书奏章堆叠如山，朱笔、墨砚、笔山、镇纸、盂凌地挤在角落里，书匣胡堆一堆，一片狼藉。

李玄贞和李仲虔都继承了李德的凤，但是论起风姿，他们都比不上年轻时的李德。

李德抬起，凤眸幽，目光隐责备之意：“国事，家事，天下事，何为重？何为轻？区区一女尔，值得你如此？”

李德二十四岁那年，陪同族中长辈门赴宴，一普普通通的白袍，别人穿是寒酸素净，他穿却是琼林玉树，清朗端秀。

李德是李家庶，生母为婢，幼时坎坷，不过他生了一张得天独厚的面孔，眉目如画，风蕴藉。

李德手里捧了一卷条陈在看。

“区区一女尔。”

李德问：“想通了？”

请李玄贞殿。

他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李玄贞，一语不发，黑得不见底的凤眸里隐有光辉涌动，让人有不敢视之。

李玄贞：“是国事，也是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