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怀柳跟前几步还待再说什么，肩上却传来不轻不重的力，他回过去便看到赵诚冲自己摇的脸。如果以相貌论，赵诚同赵大帅完全不像亲生父。赵大帅容貌艳绝，目之所及中但凡有他便再难看到其他人。赵诚的长相则平凡得很，他生得张宽大国字脸，正气有余而斯文不足，脸上因为少时得过天残留了星星，有几个大了些，便像个小窟窿般映黑斑迹来，无论怎么看都完全算不得是好看的容貌，多是普通，但自有人喜他到心坎儿里。

赵大帅丝毫不顾其他人的目光，他径直走到棺椁前上完了三清香后也不同家属说什么节哀，抓过一旁颜怀德的手腕就往外走。

赵大帅无甚表示，只淡淡瞧他一，面则是不给了。他对颜怀柳说：“这里给你照看就够，德儿我带走了。”说罢继续大步朝外走，可似乎又有些不放心，脚步稍停了停，偏对自己的儿赵诚嘱咐：“赵诚，你帮衬着些。”

颜怀柳已经忘记自己喊前人“清叔”已时隔多久了，应该是自打父亲被气死后他就再没这么称呼过这个人，也不意多看到他，于是就尽量躲避。现下也是着急才会不由脱这么叫来，却不想竟有了几分示弱的意思。

赵诚似有所，放在颜怀柳肩的手离开肩膀后便去到了对方的左手，他没有握住颜怀柳的左手，只轻轻用自己的手背去碰了碰，用怕碎对方的力。

“赵诚，我……”颜怀柳终究忍不住反手一把抓住了赵诚的手，他本以为自己没力了，却不想人在抓到救命稻草时往往是倾尽全力的。颜怀柳甚至有些担心赵诚会被自己抓疼，他一直都有练拳，是可以徒手掰石门的力气，但他不想放手，更不肯让对方挣脱自己。

颜怀柳受到左手传来的温度，微不可查地颤了一颤，他克制住用手指去勾赵诚手心，而牢牢抓住那只手不放的冲动。这里是灵堂，他们站在其他人的底下，颜怀柳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但他们二人这回分离得实在有些久，不尽的思念辗转过无数个寂静的夜晚。收到小弟死讯的时候颜怀柳固然悲痛伤怀，却也不住地担心赵诚会同样遭遇不测。连着几日噩梦连连，直到昨天颜怀柳都没睡过一个踏实觉，底下有着明显的乌青。现下，只因手上一瞬而过的温度，颜怀柳已经全发，他总算等来了可以依靠和倾诉的人，他止不住自己想要在这人面前弱一把的汹涌望。

“撑住，我陪你送怀蓁最后一程。”赵诚的声音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厚实有力，他有着令人不觉孤独无助的力量，更难能可贵的是赵诚懂颜怀柳，如同颜怀柳也很懂他。

“小弟边有个人也是好的，可惜……”颜怀柳说这句话的时候只是想着幸而自己有赵诚陪伴旁，赵诚就是他的光，他也是赵诚的光，他们彼此互相照亮。

在等些什么。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颜怀柳怎么都不会想到之后的一系事情竟都是来源于他今日的这句无心之言。

颜怀柳就是那个人，他的动了几动，几乎吃力地叫前人的名字：“赵诚。”于习惯颜怀柳又想去摸佩在左手上的戒指了，其实赵诚送他的东西不论其本人在与不在都能给予他支撑下去的力量。但是，赵诚现在就在颜怀柳边了，如此便又是不同。

赵大帅是颜家世，比早些年故去的颜老爷小上两岁，如今也是近四十岁的年纪了。也许岁月确实择人而待吧，赵大帅看上去比颜家两兄弟大不了多少，从军数十年依然肤白胜雪，两叶细长眉下一朱红痣衬得其艳丽人，唯一变的是过去常被人评价说为面若好女的容貌如今添了好大一番气势，自那双薄中吐的话便是再轻柔也令许多人不得不严阵以待了。

僧们念经的声音重新有序地响起，为颜怀蓁引路用的两盏清油灯在棺椁旁显得格外打。颜家大宅内里早就整修成了西洋风格，清油灯的古朴看上去与这个家十分不相衬，但和尚士们都言说地下不同地上，那里从不需要太亮，所以只需用一只小碗，里面放一用油，再将一棉纱用油浸放在碗沿上着即可。俗称清油灯，实际是送魂灯，寒酸得可以，但人走时本就孑然一，万事万皆生不带来死不去，又怎会去计较两盏清油灯。

颜怀柳见大哥被拖着走忙形一晃，侧挡住了去路，轻声：“清叔，今日是小弟丧礼，你若有话要同大哥说也请等到大哥空闲些的时候吧。”

光应该是温且亮堂的，可颜怀柳瞧着那摇摇晃晃的清油灯的光连棺椁的影都照不全，便难以想象它真能照亮小弟以后的路。小弟之后就得一个人走了，想想都是无限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