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中，比枯坐原地更叫我愿意。”

“你醉了，我就说给你听，”曹真撩开唐元一缕散发，“你不该杀韩厦的。我起初只韩厦一分，你杀他，我时时怀念，便成他十分了。你不该杀他，他死了，你还活着。你一个活人，怎么和死人相争呢？”

“你意已决？”

唐元闭目良久，几乎让人以为他睡过去。末了，唐元举袖，自己去一泪痕。

“死人，将死之人。凡不死的，皆为虎狼之辈。我为良善者举兵，可戈既起，必死更多无辜之民。”

“我意已决。国相要杀我的话，烦请今夜动手吧。良辰景，死得总要甘愿一些。”

“真的吗？”

无数，不差一个韩厦，曹真也不知自己想问个什么答案来。他不如问韩厦为什么死得这样快，审讯不过隔夜便斩了之……可是问来问去，还是没意趣。

曹真攥唐元衣袍：“你知了？”

唐元的笑意褪去，珠转动，好像在醉意里艰难理解这情的怪责。他最后神定下来，看着曹真，得一个很肯定的否认：“你在说谎了。”

他们挨得太近，唐元的手指就过曹真侧脸。既已挨得很近，曹真不介意一吻在唐元上。他叹息：“当我谢你。”

“什么谎言？我不韩厦的话，为什么现在这么愤恨？”

唐元听到这，果然抬起了手，却不是去剑，而是遮住睛，也把自己声调遮得模模糊糊：“我喝醉了……杀不了人。”

曹真是真真情的真，他此时愤恨，便是真的愤恨。然而唐元否认的不是他的情。唐元举手环住曹真的脖颈，让他离自己更近一些，贴到耳边了，才低声同他说：“因为韩厦是你同党中人，你们议定年末举火为帜起兵谋烧尽此城。韩厦你是真，你恨我是真，唯独你韩厦……有一分吗？”

好月圆的一夜，却是萧萧的此情此景。曹真要举火为帜，火的是曹真，唐元这曾经的刽手也就成其薪柴，成其火石。城中调度尽在唐元之手，唐元错付情意在曹真之后，那死于中和枯坐原地哪个更令人愿意，哪个更叫人痛苦，这答案，恐怕曹真是不必知晓了……唐元会替他知。

“什么人？”

没有答案，曹真便俯下，越俯越低，将背后满月挡去，直到和唐元快鼻尖相抵。曹真背光，唐元却还能看清他里很莫名的神，那神恨、嘲笑、而且怜悯，都是对自己该有的神。唐元看清曹真的时候，曹真也看清了唐元，看清他茫然的睛。审视中，曹真再问一遍：“醉了吗？”

曹真目光飘去唐元脸上，那目光中很真切的一为唐元而起的忧虑。

唐元松手：“韩厦早已伏诛……我什么也不知。”

他忧虑：“我若举兵，你必死无疑。年末前杀我，你才有活路。”

“你不愿意人死……可如果你败了，你自己一定会死。”

唐元茫然的睛笑得弯起：“醉了的。”

“此时是真的，然而我还未死过，或许死的时候，就成假的了。”

唐元好像受动了。他半醉半醒，一厢情愿问：“不愿意我死吗？”

“你该死，可谁够资格杀你呢……你是相，我是忠臣吗？世如此，不容完人。你知此时世上，善良的都是些什么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