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尚真又沉默了一会儿。小梅来送了夜宵，端了，悄没声地退去。

陈松借的是征西军攻打京城的东风，才这样快地推大梁腹地。然而这话只能心里想想，谁敢说呢。

“你是不是以为我你，就愿意什么都听你的？”贺岚幽幽睁，烛火映得那对浅的眸有怪异的质地，就像飘忽不定的残影，“阿真，若不是我快死了，我是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地到我房里来的。啊……不过如果我康健，陛下也是不会对我如此关怀备至，只怕还要避嫌呢。”

“嗯。”贺岚收了信笺，放在桌角的盒里，压着嗓咳了几声，坦然地让穆尚真替他脸宽衣，闭着睛被抱起来放在床上，“不早了，还不回？”

“京郊还守着征西军整合的禁军护卫队，樊城也可以从南边派兵支援，提供粮草。”朝臣勉开，“京城可守——”

“阿岚！”穆尚真觉得贺岚此时的尖刻甚至带着疯狂的味，他单手攥着床帐，低声说，“别老把生死挂在嘴边，这是年节里，怎么都不知避讳！还是你觉得刺痛我能让你舒服一。”

“阿岚，可是我手下……能打的将士都守在西南和樊城，若要临时调兵北上，只怕来不及。”穆尚真用布巾拭贺岚边的药痕，叹，“你别挂心这些事了，早睡。”

“我调集禁军和樊城留守的征西军北上，争取在月内讲陈军打回去。”穆尚真终于说，“派于钧去，他是我的嫡系，经验也足。陈松年纪不大，擅长快攻，于钧去正合适。”

穆尚真铁青着脸坐在上首，手指不耐地在桌面上敲了敲，打断了底下大臣的话。

“你歇下吧，这些人说什么话又有什么关系。”穆尚真儒雅的面容半隐在烛火的影里，显得有些人郁郁不，“既然几位老先生对我意见大，就让他们告老还乡，何必要你一一去劝。”

“不行。”贺岚喝了药，瓷碗搁在桌上发一声轻轻的扣响，“你如今不是将军，而是君王，不可以犯险。若到了需要你御驾亲征的地步，这仗不打也罢。”

“守？”穆尚真轻轻地打断了他，声音中压抑着隐秘的怒火，“守到什么时候？陈人践踏我们的国土，该的是把他们统统赶回去！”

“我一个将死之人，还畏惧人言什么。”贺岚肩膀上传来意料之外的颤抖，他写完最后几个字，搁了笔，低笑一声，“你手下不乏良臣，但是这件事只能我来。小张大人虽有家世令名，对陛下却不是完全……呵，趁着我还有神，替你劝劝他们吧。”

也下了，还有什么法。”

“要夜了，陛下何不早些回。”贺岚披着半旧的长袄，伸手去拿桌上未开封的信，却被穆尚真住了细瘦的手腕，“怎么？”

“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样的程度就算痛了？你以为我是为了你才去劝说老臣，替你谋划的？”贺岚从柔的被里冲他一笑，“刺痛你……陛下知什么是痛吗？”

“主上的病症早就无碍了，就算是神不振，也并非是原因。”风衍下意识地瞥了一陈松背后的房门，冷笑，“太殿下，您如此聪明，何必要问我？主当然不怨您，但是他为什么郁郁不，为什么心力瘁，您在扣留我、挥兵南下的时候，应该想过了才对。”

他冷冷地扫过副首的群臣，“好。你们给不一个最基本的条陈，那便不必给了。三日之内没有能打的方略，朕便亲自上阵，会一会这个恩将仇报的陈世。”

穆尚真难以忍受地垂着眸，恳求似的唤了一声，“阿岚……

“你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若不在登基初始将一切苗掐断，以后难免夜长梦多。”贺岚一心二用，提笔回信，“小陛下不想回来，却挡不住别人动脑。陛下，这档你绝不可离开梁京，否则轻则朝局不稳，重则前功尽弃。”

“这么说，现在北境守军已经孤立无援，引颈就戮了？”他扫过立在一侧的诸位武官，“陈军境以来，军报迟缓、节节败退，如今连奉都失了。若不是年关将至，陈松停了战，说不定陈军都要推到京郊了！”

穆尚真绕到桌后，双手放在贺岚肩膀上，不让贺岚看见他的神，“阿岚，你替我说话，这些人会、会对你恶语相加……你拟个章程，我让张钰去。”

“你和我一起回吧。”穆尚真抚摸他柔的长发，手底下的消瘦得厉害，硌得人心酸痛，“你这病我放心不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