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思索睛越是炯炯有神，心蓦然开阔，几乎要忘了就在昨晚他是怎么一边悲痛绝一边哆哆嗦嗦挥动裁纸刀，忘了凌晨时分缩墙角的“小母狗”，也几乎要忘了六年前他二百一十岁生日，师弟是怎么以命相威胁，要他动手杀了自己。他当然不会彻底遗忘，可人们总是更倾向于记住想要记住的事情，而选择忽略另一些。

“真的。”

“对不起。”他艰难地忍住了泣，却没想到组织措辞更艰难，“对不起，我……”

风万里大受鼓舞，觉得师弟果然是师弟，果然是值得他年少倾心并发誓要一辈的理想恋人。这两天他只顾拷问自己的内心，把理想与情放在天平两侧摇摆不定，却全然忘了他的师弟本就与他怀抱同一个理想，唉，真是不应该。

“我没和你开玩笑！”

“那师兄来抱抱我吧，抱一下，就原谅你。”傲长空捧着他的脸，亲吻印在下。

“师兄，‘不是长不回来了’，双重否定表示肯定……”

“嗯，你多休息。别的还有什么吗？”

“胡说什——”他猛然愣住，快过意识凑了过去抚上傲长空的右，隔着厚厚一层棉质罩，指尖碰到的竟是一片虚无，罩下面没有任何实质的，“——你刚刚说什么？什么‘长不回来了’？”

“你不想说就不说，要是你不嫌烦，也可以我说你听，这些年发生了好多事，你想知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风万里飞快眨了眨睛，“都可以告诉你。”

于是他依言将歉意相拥的手臂，自家常用的洗发和沐浴的香气钻鼻腔，他心里又又怜，不自觉抱得更，仿佛这样师弟就永远是他的了，永远不会再离他而去。

城灵呼着扑向他，他觉到一郁得近乎凛冽的紫晶辐将自己包裹起来，他想，或许那是城灵给他的一个拥抱。

“当然不是！”他见师弟嘴上怪嗔，角却笑，便也跟着弯起眉，满心意柔情，再次把人搂怀里轻声喟叹，“你对我讲的这番话我必会铭记于心，时时刻刻

师弟看起来却仿佛很惊讶：“我不是……哎呀，风万里，你嘛呢，对我这么百依百顺？你看我人好好的，右也不是长不回来了，所以你放宽心，别得好像我没多长时间可活了。”

几乎话音刚落，风万里便无比懊悔地啮住下，眉蹙，山呼海啸一般的无力与自责快要将他彻底击垮。但他又必须站起来，必须一肩着奚落、一肩担着期许，像所有名垂青史的领袖那样直腰杆站起来，直到他自己也变成传说。他不能疲倦，不该下泪，太多的人比他更有资格哭泣了，然而当一双手摸索着捧住他的脸颊，他这才惊觉自己竟泣不成声，实在是没息。短短两天，因为一次挑衅就失态这么多回，哪还有未来城主的样？

傲长空看不到他的神，不过多年朝夕相，推测心情未必就得依赖睛：“师兄你说生气就生气，说哭就哭，这会儿振作起来了也不同我讲，搞什么，拿我当外人呀？”

“……”

傲长空摇摇，顿了一下，仿佛有意逗趣似的笑：“那再加上嗓？师兄你一定也听来了，我嗓哑得很厉害，只休息到明天恐怕还不够，要多休息几天，少跟你说话。”

早晨起来听见一声哑哑的“师兄”，风万里还以为自己梦又没醒。

“是师兄吧？”对方又问了一次，不自觉向他所在的位置侧耳，仔细辨认他的呼。

“是……是！”他没控制好音量，话尾突然，震得两人俱是一激灵，“啊，对不起，我太激动了。……那个，你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师兄，你心疼我，我知，可你别担心，我从来都不怕他们。只要你还想着我，只要你还没有放弃，那我什么都不怕！哼，用药和暴力迫我说违心的话，违心的事，他们也就会耍耍这些不的伎俩了，我傲长空一辈只敬重者，何曾畏惧过无耻小人？”于对话习惯，傲长空直起“注视”着他，语气斩钉截铁，“所以师兄，你放手去你要的事，千万别顾虑我，为这人哪怕犹豫一秒也是浪费时间，不值当。”

“……”

“真的？”

定会越来越重视我，直到我变成你的唯一，但真没想到这么快，真没想到……你才二百岁呀！”

“这里，”傲长空伸手在小腹左侧比划着，“有疼，不过也还好，明天大概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