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个儿靠在躺椅上小憩,眯到午后二三时,提着饭盒迈进半人高的油菜地中。扒开碍事的草杆,叶小钗蜷在一卷竹席上避暑,草帽丢在一旁。他轻手轻脚地替他捡起帽子,在他身边坐下,撩开他纠缠散乱的长发,说:“累了?”
叶小钗睁开茫然的双眼,看见他又闭上,左手摸到他的右手旁,伸进他的指缝扣在一块儿。
素还真的手指游移在他的领口,漫不经心地剥下他的所有衣物。他的声音像被春风卷来卷去,温柔又好听,他呢喃他的名字:叶小钗,叶小钗。
他的鼻音青涩又生疏,应和着他的呼唤,应和着他阴茎的侵犯与略夺,应和着他迟来十数年的情感。
尖锐的机械闹铃撕扯着宿醉后疲惫的神经,素还真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把它拍在地毯上;眼睛还未完全睁开,脑子却已是完全醒了,回笼觉变成天方夜谭的奢侈品。他又在床上躺了一刻钟,才走进衣帽间,徒然想起上午有个同中石油代表的小型会议,从抽屉里拿出Rolex和Ptaek Philippe各一只,斟酌半晌还是选择了看上去较为低调的前者。当他在洗漱台的镜子前刮胡子,面对那张四十五岁脸心生多年来同样的疑惑:早已过了发腮的年纪,但似乎所谓发腮的时候与先前也无多大区别;人都说年纪大了面相会越来越拉长,他反倒是更接近谈无欲所嘲笑的烙饼了——仍是浑圆的一张脸。只好自己安慰是婴儿肥。
素还真开着那辆长得像林肯的红旗CA7460于上午九点整抵达了局里,一路上的政要人员对他点头哈腰,他面上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心底油然生起一股轻飘飘的快意。他不得不承认权力带来的众星捧月像一剂刺激性毒品,将人摆放在摇摇欲坠、如履薄冰的高位。中石油代表已在会议室等候,他让秘书秦假仙泡了几杯金骏眉,进去同这些阴险狡诈的商人明枪暗箭兜转半天。墙壁挂钟指往十一点半,他皱了皱眉,向秦假仙丢了个眼神——叶小钗的班次是在十二点到达北京,他没安排司机去车站,而是打算自个儿开车去接人。
秦假仙意会,堆起假笑,欲要出言结束会议,怎料同时会议室门被推开,进来一个保安模样的人物,神色焦急,凑到素还真身边小声道:素局长,门口拦了个人,说是要见您。他没身份证明,我们也不好随便放他进来,您要不要去看看?
素还真闻之心生惊讶,毕竟也是个顺理成章的脱身借口,朝那几个代表笑吟吟道:这厢有些急事要我处理,今个儿就聊到这罢,稍后的方案我的秘书会和你们对接。几个代表虽有忿忿,但不好开口,只能阴沉地目送素还真离去。
素还真来到门口,欣赏了一番澄澈蓝天与市政府气派的雕花铁门(这都是他的执政手笔),才慢慢悠悠地走到警卫厅。定睛一瞧,才发现那个坐在阶梯上的背影有些眼熟——那人一身粗布衣裳,脚蹬裹满黄泥的迷彩军帆布鞋,头戴大红牡丹花头巾,背着个不大不小的蛇皮袋,身旁放着几个捆在一起的矿泉水瓶。素还真突然有一种忐忑的预兆——他试探性地开口,连声音都在颤抖:“叶小钗?”
人回过头,一道陈年旧伤,一张清丽的脸庞,是叶小钗没错。他不知为何感到一阵燥热,忙向警卫队队长喝令:“你们还不快进去,我这头有话要说。”保安们不敢再凑热闹,像蜗牛一样缩回去了。
叶小钗站起身,眼中闪烁着欢喜的光芒,素还真不敢再看,竟是觉得有几番丢人——这人穿得着实不大符合首都的调性,若不是自己来查看,保不准被当作什么上访的人员抓起来,下班一定要带他去Givenchy拿几件能穿的衣服。他提着矿泉水瓶走过来,素还真才看清那是几瓶尚沾着鸡屎的土鸡蛋,一阵脸红脑热,勉强地笑:“你这是作甚!让你别带那么多东西,北京到处都有。”
叶小钗怔愣,眼底的光黯淡下去,有些手足无措。素还真看他样子,又生出怜爱之心,觉得自己语气太重,缓和道:“没有怪你,你自己带着这些东西赶火车,不觉得辛苦么?”叶小钗傻笑着摇了摇头,慢慢地道,这是自家的鸡蛋,城里买不到。
素还真只好接过那一提鸡蛋,引着他朝自己的红旗走去,一碰到车就赶忙拧开后备箱,把叶小钗随身带的土特产都一股脑丢进去,用力地甩上后备箱门,坐进驾驶座,给叶小钗绑好安全带。身旁的人解下头巾,发丝垂在一侧,像一个朴素乖巧的芭比娃娃(河南农民ver)。素还真握着方向盘挠得心口发痒,凑过去在他下颌香了一口。本有些无地自厝的心境也慢慢地柔润起来,似被棉花一点一点地填充满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