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应罢，收拾好心情的萧宸当即迈开脚步，领着好友在园里四下游览了起来。

「有劳耀之带路了……请。」

寧睿的格看似大大咧咧，却实打实地是个聪明人。便无需萧宸明言，他也知以对方的分、就算两人的友谊仍挚一如往昔，亦再无了同往日在书院时那般密切往还的可能。尤其他才智不凡、心气也同样不小，对可能落人实的举动一向能避则避，自也不会因少年那句「殿试结束前，若无必要，咱们就暂且不要见面了」而误会什么。

此人姓楼，名孟允，表字德馨，如今任职礼，乃是当朝侍中兼太太傅楼辉的长、已故的元后楼氏的长兄……和萧宸的嫡亲舅舅。

知他不想多谈，向来知情识趣的青年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微微侧朝前一比、作了个示意友人先行一步的动作：

「没什么，只是让我穿些、莫要着凉了而已。」

──比如前生；比如心底那些过于暗丑恶的嫉妒和独占慾。

被好友的父亲看不上也就罢了；可被圣人看不上……总觉得他连省试都还没赴，前途就已经多舛了起来。

想到这里，因之而起的情绪让少年眉间不可免地染上了几分翳；可一旁正忙着自怨自艾的宁睿却已无了分神留心的余裕──好友方才的回答让他整个人一时如遭雷击，足过了好半晌才勉缓过了神，哆哆嗦嗦地问：

见青年抖得厉害，本有些沉浸在自个儿思绪里的萧宸这才明白了什么，忙面莞尔地抬手拍了拍好友的肩，安：

「……正是家父。」

来人是一名髯长鬚的中年男，眉虽远不若萧宸袭自父皇丹凤那样勾魂夺目，却也生得十分俊朗。若只单单瞧着外表，却是任谁都不禁要对此人生几分好来。

当然，临别之前，萧宸也不忘自随行的潜龙卫中分了些人手暗中护着好友归家。却不想寧睿无风无浪、顺顺当当地回了府；他自个儿却在回途中给人迎截在了半路。

在萧宸心里，自己英明神武的父皇无疑是和「迁怒」、「不分青红皂白」等词儿无缘的，这话回起来自然是

「等、等等，耀、耀之……那天在景丰楼……半途过来接你的，难、难真是令尊？」

「恭敬不如从命。」

「放心吧，父皇虽不许我同你吃酒，可寻常往还仍是没问题的。至于其他，父皇事向来公允，只要你应考时发挥得当，前程不说一片光明，也决计是没什么问题的。」

那可是圣人啊！虽说那天提议不醉不归的耀之，可痴长对方几岁的他不仅未曾阻止，还放纵了好友的作为，最终让远赴昭京往寻的帝王逮了个正着……那时他就觉得「伯父」看似温和的外表下似乎隐隐藏着几分杀气；如今既知晓了对方的真实分，又教他如何不惊骇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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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用上「一般」，自然是因为不一般的情况下，有些事儿，萧宸终究仍得拼命往心里藏。

更别提他的家背景，也确实有那么几分唬人之了。

想到这里，望着前正自担心地凝视着自个儿的好友，宁睿还未完全消化掉方才那个消息带来的大冲击，便因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而浑一震，本就苍白的脸孔甚至都有些白到发青了：

「那圣、圣人可有、代些什么？」

「耀之……你今儿个同我碰面的事……圣人也是知晓的？」

「当、当真？圣人真不曾恶了我？」

本来以二人血缘之亲，他就算与这位舅舅少有往还，多也就是关係生疏一些而已，远不到这等视若寇讎的地步。但楼孟允两世以来的作为，却让萧宸对这位血亲彻底寒了心，自此再无可能将对方当成「亲人」看待。

「自然不曾──上回又不是你我喝醉的，怎么怪也怪不到你上不是？」

如此这般，直到未申之，不愿误着友人备考的萧宸才主动提了辞意，并将自个儿的联络方式和一些顾虑尽都告诉了对方。

──看着前方让侍卫们拦在两丈开外的、那平素只有在朝会上才有机会见到的影，回想起此人两世以来的作为，萧宸眸光微冷，却仍是在半晌思量后朝安远了，示意他将人放到跟前来。

没想到对方直到现在才反应了过来，萧宸心下莞尔，却仍是一本正经地一个颔首，肯定了对方的疑问。

而这样的答案，让听着宁睿瞬间脸一白，一时间连挖个把自己埋起来的心都有了。

「自然──无论什么事，我一般都不会瞒着父皇。」

梅园确实不负盛名，单单梅树就有三十馀、合共上千之数，下又正当期，盛开的各梅接连成片，与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和小桥相映成趣……如斯景，连萧宸都不由生了几分连忘返之；更何况是在这方面尚且逊他一筹的寧睿？加之园中本就有可供饮宴的地方，便因帝王禁令而无酒相佐，二人诗歌相和、把臂同游，倒也实实在在地玩了个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