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沈恩知拒绝回答。他去过许多地方旅行，却仍活在窄窄一方天地里，困囿住自己，不愿走去，任凭固执和偏激占据内心。

卫星电话早已遗落到不知何，灾区本就发展落后，洪更是导致通讯大面积失灵。通过特定频段传递讯息，是使馆对失联人员的应急预案。

可终究太晚、太晚。

几乎失去时间概念，全凭本能吃力地度过，用手表、袖扣、领带夹，还有镶金的章、镀铬的壶，和灾民们换到一些吃。远不够果腹，好在聊胜于无。

他们围困在班加西，一时无法离开。幸而找到一间旧商铺，已被洗劫搬空，店主不知去向。他们将这里当作临时的落脚，还意外收获一台损坏失灵的收音机。

下是短缺的极端情境，药品更成了奢望，他整日蜷缩在商铺角落，呼沉重地和衣而眠。

可他自觉已经没有力气再走下去。

桥梁已遭到毁灭的破坏，洪在建筑上拆解大的泥残片，裹挟着奔向地势低，阻了所有通路。

沈恩知开始面红耳赤，地息。哪怕是在意念里，也不够优雅，不成统，甚至是污浊的、秽亵的思维。他迫自己将回忆断在这里。

小东手巧，靠着捡来的零件修好了机，林璃大为振奋，珍惜地搂怀里：“家里联系不上我们，肯定会想办法传讯的。”

有几次神好一些，他静看两人将收音机搬到外面，一遍又一遍聆听着使馆定时传来的召唤，互相换欣鼓舞的神。

最先想到的，竟是盛凌薇的手。她的手指很长，指肚和掌心分外柔，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她圆圆的两只小手躲到背后去，那时沈恩知也只是小小少年，还没有后来的缱绻心思，只是听从爷爷的吩咐，绕过去拉起那只手，柔声说自己将永远护她。

他几乎跌尘泥里。

讯息每天在不同时段播报，每次重复三遍，简述外界的救援展，告诉可能正在聆听的每一个人，他的同胞没有放弃他。

疯狂滋生蔓延，传播着伤寒和痢疾。

五天后，沈恩知遇到司机小东，又过七天，在路上搭救了档案员林璃。

坍塌的房屋不时有砖瓦掉落，一次将他镜片砸碎一半，裂痕形似蛛网，给中世界印上剔透复杂的纹。

沈恩知卧在冰冷地面，只垫了一层薄布，是林璃从一坏帐篷上裁切下来的。洪之后气味奇特异常，城市像沤烂的虫鼠。这里郁暗沉，长不见光，他于是破例允许自己，放纵地想一想盛凌薇。

糟坏的环境，理应回忆起生命中最好的分。

病痛折磨到极致，眶和骨节都在发疼，沈恩知全绷起来，下咬到渗血气，扛住了没声息。

他们这些人落在外，习惯于将使馆称作“家”。

有时夜半梦醒，想起盛凌薇在他面前，哑着嗓问他，沈恩知，你到底是在为了什么活着？

她……

由单纯的童年时光开始，想到后来成人之后情重，无从厘清，又想到她的发丝肤，香气和呼，她在前一寸一寸地剥去衣裙，成为他侍奉一生的神明。

就在此刻，仿佛置梦境，意外听到盛凌薇的声音。

当时沈恩知选择走国门，将自己放置在最危险的境地，其实是带着决绝心意。他有一自毁的疯狂，又晦暗地祈盼着毁灭能够引来她的垂怜。

沈恩知日益羸弱，生存的意志也薄如烟纸。他开始把珍贵的与淡让给小东和林璃，教会他们一些基本的阿拉伯语，嘱咐他们等路通之后，尽快回到使馆的安全区域。

沈恩知角微抬，淡淡一笑，没有力气给更多回应。他于不久前染登革，肌红痛酸沉，持续多日烧不退。

几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他从云端降落下来，走在烘的泥土里，摸到战火、弹痕，泪的咸涩，雨血的腥气。他到自己渐渐在完整，渐渐在真实。

如今心境已大不相同。如果还有机会，他愿意去思考、找寻，尝试摸到他自己魂灵的形状。

他庆幸自己选择留下两封遗书，一封给爷爷，另一封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