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两人昂首饮尽。

文人自有傲骨，而林家郎君自幼艰辛，在林家的十余年却不曾将其磨灭半寸，并愈发韧难折。他世家，又是嫡系，尽君之风，对苏如故这等庶自是不愿。如今再见着他，那浑傲气收敛不少，更添温和，也平易近人的多。

果真是烈酒。

宿举杯朝拱，“二位郎君无需多礼，请罢。”

“……家主客气。”林似锦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面上却是涓滴不遗，回之一笑，“某愚钝，却不知今儿您邀某来此，可是有旁的事？”

林似锦知晓这副酒量甚差，当即举著夹过菜肴，将中辛辣压了下去。自到咽一阵作烧，看他神却是分毫瞧不的。又见宿递了个，他顿时意会，便慢条斯理的挑起话题闲聊起来，“虽说烈酒易醉，如今天气渐凉，用来也是极好的。”

林家郎君是个滴酒不沾的，偶赴酒宴也不过浅抿一，面上过得去便罢。以致惯来被称赞千杯不醉的林似锦不过因这区区两小杯，便面泛红，连也染得宛如抹了胭脂。

“想来苏兄也该与我一般，方才不愿涉足朝堂罢？”林似锦先行将酒了，“知己难逢，我敬苏兄一杯。”

她底掠过赏识，继而略微眯起眸，因着正中下怀而轻轻笑开，“这话不假。”

“不似家主海量，某不胜酒力，再饮过三杯就该停了。”林似锦端过酒起敬着苏如故，面惭愧，“若非明日有事，本该与郎君畅饮一番的，真是多有失礼，还请莫怪。”

“哦。”她应的漫不经心，素手撑着下颏转眸看向苏如故，轻飘飘瞥过他，又挪回来再看着林似锦，语气懒散，“一为苏郎君与郎君许久不见，我便想着没准儿见着了，郎君或是能想起甚。二么，东厨将将歇下，再起火未免麻烦，索相邀郎君来此一同用膳，个小宴。”

他略微一愣，随即垂眸低笑，“说来惭愧……”

林似锦，“……”

“定不敢辞。”又是一杯酒下肚，他顺着话，“听闻诸路州郡皆有受灾，却不知又有多少百姓遭难。”

“无妨。林郎君惯来不喜酒宴，今晚愿奉陪三杯，某又怎会怪罪。”苏如故并非无有试探的意思，半真半假的说着话，指间着细瓷酒杯，再看着前不可测的少年郎，扬笑，“此酒烈，郎君须得慢些。请。”

“吾皇仁德圣明，免蠲租赋、开仓赈粮，行程早已定下了。”她状似无意的将话音往这上面引，并加以遮掩，教人察觉不分毫，“霜降将近了。待天儿冷下来，更是难熬。”

就着此事聊过少顷，宿心里便也有底了，倏地问，“苏郎君既对政事甚有见解，为何不愿上场一试？”

宿：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见过郎君。”弹指间的工夫，他掩下那些思绪，被迫顺着宿的明谋往下走着，“……某前些日不慎伤到颅，忘了诸多往事，却不知郎君可是认识我？”

林似锦一霎懵怔后当即回礼，心底亦思量开了，猜着这人该是认得原。相不相熟暂且另当别论，他连人家姓名都喊不上，又怎能瞒得过。唯独宿是怎么个打算，试探、抑或何起了疑心，教他难免有些慌。

知晓他定要另寻托辞，宿不耐得听，又递过与林似锦。

“近来连月雨着实乖常，饮些酒发汗驱寒，自有其益。”宿抬手举杯，朝着苏如故又笑一下，“林郎君不胜酒力，苏郎君可推拒不得了。”

低垂下眸，苏如故起朝他拱手施礼，“林郎君。”

林似锦自是记不得的。

相同。

“若是实在想不起，便权当初回见面罢。”宿笑的递了台阶，也斟过酒递与他。她递的规规矩矩，半儿不曾碰到林似锦的指，连同眸底戏谑与角笑意，都教他气息一滞，“林郎君请。”

虽略显醉态，可他那乌眸里寻不见半分迷离，清而明澈，便这么温温和和的笑看着苏如故，沉稳从容的不似个少年郎，彬彬有礼、落落大方。

“尚未痊愈。”宿倏地声答了，再让两人落座。屏退过侍从，她抬手斟满一杯酒，搁在苏如故手边，眸底有些戏谑，“这位是苏郎君，名谨言，字如故。郎君可曾记起些许？”

“曾同窗三年，也算熟识。”压下疑虑这么应着话，他再问，“林郎君现如今可还安好？”

“苏兄，说来惭愧。”拦下了苏如故尚未讲完的话，他起将苏如故杯中残酒添满，举杯，“林某因伤将以往所学忘了个净，可也未免不是幸事。政场诡谲，若浸其中还需舍去诸多，留得本心者数百年载不见二三，作茧自缚之辈却不知凡几。如今既有他路可走，我倒落个潇洒自在，不受拘束。”

短短几句闲聊，便可看苏如故并非无才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