臂明顯地收緊了一下，指節的白更了。嘴抿成了一條蒼白的直線。那雙空的睛裡，倏然掠過一絲極快的、尖銳的東西，像是被觸碰了某個潰爛的傷，充滿了冰冷的戒備和……某種埋的、幾乎凝成實質的抗拒？

我轉過，一步步朝他蜷縮的角落走去。在距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停下，蹲下，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備威脅。

「你……很冷吧？」我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帶著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沙啞。目光無法控制地落在他捲起袖後的傷痕上。

那不是孩玩鬧能留下的痕跡。

我猛地了一氣，冰冷刺肺的空氣讓我打了個寒顫，卻奇異地壓下了體前傾的慣。我緩緩地、有些踉蹌地從那致命的邊緣退了回來。

一強烈的反胃猛地衝上頭，混雜著無法言喻的憤怒。不是為自己，是為前這個安靜展示著傷痕的孩。我們……某種意義上，都是被這個世界狠狠拋棄的殘骸？

腳踏實地的覺，竟有些陌生。

看著那些傷痕，再看向他那張在陰影裡過分平靜的小臉，一尖銳的同理心，像淬毒的針，猝不及防地刺穿了我沸騰的自毀衝動。

他安靜地、略顯笨拙地，將那過於寬大的破舊袖，一點點地往上捲。動作很慢，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順從。

昏黃的光線下，那細瘦得可憐的手腕和一小截手臂，暴無遺。上面佈滿了層層疊疊的傷痕。淺不一的鞭痕、發紫的掐痕、還有幾個圓形的、明顯是煙頭燙烙留下的猙獰疤痕……新傷覆蓋著舊傷，觸目驚心。

但他沒有爆發。沒有任何激烈的言辭。只是極其緩慢地、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

然後，他了一個讓我心臟驟停的動作。

「我家就在附近。」我抬手指了指不遠處那棟對我而言如同大墳塚的建築輪廓，「要不要……跟我回去？洗個熱澡，吃點東西？」我頓了頓，補充，聲音裡帶著同樣的疲憊，「不想說話也沒關係。我……現在也不太想說話。」

他依舊緊抱著雙膝，體微微僵著。那雙死寂的睛抬起來，靜靜地看著我靠近，帶著審視和探究。聽到我的問話，他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聲音依舊輕而平穩：「……還好。」目光卻像黏在我臉上，專注得讓人心慌。

那是長期、反覆、系統的待留下的烙印。是活生生的人間地獄刻下的印章。這個認知，像冰一樣瞬間澆透了我的脊椎。

他沉默了。那雙不見底的黑眸，在我臉上緩慢地移動著，像是在仔細掃描我每一寸表情，評估我話語裡的真實，判斷我這個同樣站在懸崖邊緣的陌生人，是否值得一丁點微乎其微的、暫時的信任。時間彷彿在呼嘯的風聲中凝固。

終於，他極其緩慢地、幅度小得幾乎難以察覺地，點了一下頭。那動作裡沒有依賴，沒有欣喜，只有一種重的疲憊和一種近乎本能的、對前唯一選項的暫時妥協。像是抓住了視野裡唯一一同樣搖搖墜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