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十九年岁末（一·昔）

冬夜。

雪絮无声，先是试探，继而急促，撞在教室玻璃上碎成更细的屑，一条水迹歪歪扭扭地hua下来，像谁憋着哭又不敢chu声，只好把泪抹在袖子上。

灯光被水痕切成碎金，浮在冰冷的窗面上，一会儿聚，一会儿散，叠叠虚ruan的暖黄倒影，悬在无边漆夜里，寂寂浮沉。

屋后空调吐着暖意？抑或早已喑哑。

空气凝滞，xi饱了旧纸张和风雪的气息，touding灯guan兀自嗡鸣，是这片庞大寂静里唯一恒久的低语。课桌沉默列阵，桌面狼藉，散luan的试卷、卷了mao边的书本、横斜的笔，还有那几只保温杯。

杯盖歪在一旁，杯口，热气丝丝缕缕地逸chu，在清冷的空气里固执地蜿蜒、攀爬，逸开，消散，终是消rong于高chu1昏黄的光yun里。旁边摊开的试卷上，姓名已模糊难辨，唯有一dao猩红的分数，被cu重地勒在纸页中央，刺目地悬着。窗玻璃蒙着厚厚的水汽，将窗外那吞噬一切的夜，彻底糊成了一片混沌的灰。偶有暗影，不知是人是猫，在走廊尽tou倏忽掠过，旋即被寂静囫囵吞下，了无痕迹。

这冰封似的寂静，并未锢住多久。

晚自习的上课铃早已响过，教室后方的空气却隐隐发酵，嗡嗡的低语，像一群越冬的蜂，沉闷地、粘滞地在角落里盘旋、鼓噪。

源tou，是教室后墙。

一张簇新的、印着密匝匝表格与数字的白纸，被胶带死死黏在冰凉的瓷砖上，那是班主任在晚自习开场时，便钉上去的期末成绩总榜——一ju刚被宣判的尸首。

安禾没回tou，耳后却长chu一双yan睛，把后排的sao动听得清清楚楚。

她指尖捻着一支笔，笔杆冰hua，在指间陀螺似的打转，越转越急，险险要飞脱，侧着tou，目光越过簇新而空白的练习册，投向沈昭。

沈昭端坐，背脊是一条拉jin的弦，tou微微低着，睫mao垂成半扇，掩住了那双素来清亮得惊人的眸子。侧脸被灯guan涂上一层冷釉，yunchu一zhong近乎剔透的羊脂玉se，细腻，温run，像细瓷，笼着一层薄薄的、易碎的微光。

看得人心里发空。

沈昭纤细的、骨节并不十分分明的手指，nie着书页的边缘。翻动时，动作轻、缓，小心翼翼，怕惊醒了蛰伏在字feng里的魂灵。纸页掀动间，安禾瞥见书页中央排着齐整的诗行，间或夹杂着常常chu现的数字来隔断，还会缀着一串串古怪的“..............”。

书的版式疏阔，留白chu1颇丰，仿佛专为那些诗句本shen留chu了呼xi的空间。

而这留白，也常引得沈昭微微倾首，颈子弯成一个专注而优mei的弧度，像水鸟曲向清波。字写得极娟秀的人，连俯首的姿态也自带一zhong沉静的韵致。神情是安禾少见的凝定，不，不能这样说，无人搅扰时的沈昭，本就是一泓映着天光的静水。此刻，周遭的嗡嗡营营、窗外无声扑落的雪、甚至这间腌臜着旧纸与焦虑气味的斗室，仿佛都被书页上缓缓liu淌的诗句隔在了无形的墙外。

一层静谧的光yun，水波般笼着她周shen。

隆冬的时节，偏生坠入盛夏，没有空调，没有风扇，空气里却蒸腾着看不见的黏腻shi气，houtou发jin，干渴难耐。

安禾一向果断，唯独在沈昭面前学会犹豫，或许心底也曾掠过一丝自私的愧怍，还有良心的苦楚，她到底伸了手，一把攫住了沈昭空闲的左手。

沈昭抬起yan。

那眸子望过来，是初雪后映着晨光的shen潭，清冽底下漾着温run的琥珀光，安宁，沉静，带着点被打断的、未及收回的遥远思绪，却无半分愠怒，只盛着温和的探询。

安禾知dao，这便是沈昭无声的言语。她也知dao，即便无事，这点小小的戏狎，也断不会招致沈昭的怨怼。

“早上就见你拿chu来了，是什么书？”

双手rounie着沈昭的左手，指腹贪婪地gan受着那细腻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