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际遇无常,谁能想到这样一场你死我活的收购与反收购,竟然在三言两语的问候中和平地落下了帷幕。
方成舟转身朝门口走,走了两步却又迈回来,黑洞洞的瞳孔深深盯着朱砂。
法庭装修多年来一直套用一个模版,对着大门的正前方是法官桌,一左一右是证人席,国徽就高高悬挂在法官头顶的墙壁上,在秋日阳光的照耀下发出铮铮白光。
“这句话绝对不是威胁,而是提醒,您这几天出入最好都带保镖,我表弟那个人脑子一直不清楚。”
朱砂迎上了方成舟的目光,日光暖烘烘烤着背部,然而一股阴森森的凉气却顺着脊柱一节一节攀上了后脑。
方成舟眯眼,目光深深:“他这几天的一直念叨,你杀了他外公。”
·
“我当然知道慈善宴很重要,但是康爱医院那个骨癌二期的小女孩病情急剧恶化,很可能熬不过这几天了,我今晚必须陪她做完小梳子,”柏素素双手各拎着两个沉甸甸购物袋,偏头夹着手机迈正出电梯,“下个月还不是有黑珍珠慈善夜吗?”
购物中心的电梯间宽敞明亮,地下停车场的灯光却昏暗得如同迈进另一个世界。
“我现在就在商场,一点彩色珠子而已,我已经买完了,正往回走呢。”
柏素素步履匆匆,和电话那头争执着什么,但这时她的目光无意中瞥见身旁一辆车的侧视镜,整个人无声地一震。
她低声道:“好像有人跟着我。”
“什么?”电话那头响起惊慌失措的女声,“您您您在哪儿?身旁有没有保安?什么人跟着您!说了多少次让您出门带保镖!”
柏素素低声呵斥:“别吵!”
停车场拐角布满了凸透镜,柏素素静静朝前走,眼角飞快的一瞥,只见镜中一道猥琐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跟在她身后四五米处,地下停车场光线昏暗,一辆车从他背后经过,映亮了那布满血丝的眼底。
柏素素脑海中飞速回忆着这张脸,却没有任何一点零星记忆与之匹配。
仇人还是陌生人?劫财还是劫色?随机杀人?临时起意的抢劫?还是久经预谋过的强奸?
心脏在胸腔内猛烈地跳动着,全身冰冷发颤,凉飕飕的血液唰地涌上头顶。柏素素强行压下喘息,稳步向前,不敢快走怕,生怕惊动了身后的跟踪者,同时也不敢太慢,又担心被他追上。
她踩着高跟鞋,行动不便,跟踪者始终跟在身后四五米的距离,她稍快,他就快,她稍慢,他就慢。
他在犹豫什么?在衡量她是不是一个合适的猎物?还是没有决定要不要实施犯罪?
柏素素感觉自己就像个被猎人玩弄在鼓掌之中的素食动物,猎人享受的不是杀戮,而是猎物的恐惧感。
她凭着直觉朝停车的地点走去,脑海中检索着反绑架知识,被人跟踪时要不要往自己的车里走?
去的话可能会被歹徒挟持,更方便被转移。不去的话,她又能走到哪里?
“太太?太太?太太你还在吗?那个人还跟着您吗?”
“跟,你先报警。”
就在这时,柏素素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心脏怦怦快要跳出了嗓子眼,不经意间她走到了地下停车场的出口处车道上,眼角余光瞥到雪白的墙壁,只见一道狰狞恐怖的影子,冲着她举起了破碎的酒瓶!
“嘀——”
柏素素还未来得及失声尖叫,身旁响起了尖锐刺耳的鸣笛声。
一辆白色奔驰SUV正朝她驶来,车前大灯在昏暗的停车场犹如等瞪着双眼的怪物,刹那间,柏素素脑海中一片空白,猝然紧缩的瞳孔中车灯越来越近!
·
K国是律师的天堂,屁大点的小事都要请律师调解或诉讼。法院里总是人满为患,没走几步就能看见一名西装革履的律师,还没上庭的律师反复提醒当事人不要回答哪些问题,刚下法庭的律师或者被当事人或拉着手感谢,或者客户急赤白脸地指责,还有些穿着不合身西装的律师见缝插针地发传单,满世界都是惹人讨厌的律师。
朱砂视线落在人群中一张张表情各异的面孔上,似乎在寻找或者说期待着什么。可能走过下一个拐角,会有双笑吟吟的桃花眼躲在眼镜片后闪烁着微光,半真半假地问候一句:“朱小姐,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