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翟听着从后生中说文绉绉的话，心里倒是不痛快，快说多好。

“都说家者之大都于稗官，编纂的传奇无非都是街谈巷语，难登大雅之堂的。”谈到这里，柳晋把颜面换了方向，不再看庄翟，而是转向了外边的太。

“噢，那本书呐，我又不识字，只是翻翻上面的图而已。”庄翟说自己是庄稼人，大老，字儿不识一个，唯有一本带图的可供他消遣消遣。他说他不喜那类以风雅自命的酸文人装腔作势地谈说诗文，但却喜听光怪陆离的奇闻逸事，不仅因为鬼怪倒是可以天行空的写了，还因为那些写故事的人，把上至朝廷官场下至贩夫走卒，内至闺房绣阁外至边烽烟的人间万千姿态纳于笔下，写的既是自己，又非自己。

少年被庄翟的嗓门吓到了，先是怔了片刻才开：“如何？”

庄翟的一歪，额脚边生生冒三黑线，少年刚才那一声“阿叔”不住地在耳边回。

庄翟嚼着那狗尾草梗儿，斜乜了一少年：“怎么了？”

“阿叔，我给你读文念诗讲故事，你能让我留在这儿吗？”少年的声音显得拘谨而生疏。

庄翟一听，“噗”地一利落地吐草梗儿的残渣，说:“那些个读文念诗能当饭吃？”

是呐……年轻真让人羡慕……

?　　（四）

☆、第三夜（四）

庄翟搁下破扇，揪起一狗尾草先逗逗那只蜷缩在凉下的小野猫，随后又有些无可奈何地将往旁边挪了挪——年轻的后生离他太近了。

少年清瘦不的给人些可怜的觉，他对自己本是哪里人，以及父母今在何等有关世的，一律缄默不谈，只是告诉庄翟，自己名叫柳晋，今年十八。

“大叔你说话轻，”少年不甘心，继而反驳：“可是……你救了我。”

“看书。”庄翟扬了扬下示意他。

“好家伙……直接说念书的不就得了？还搞得这么复杂。”

“要你这说法，那我这屋现在都住不下人了，”庄翟准备起去湖边的渡瞧瞧，便敷衍潦草地回了一句：“小鬼别瞎闹，玩够了就赶回家去吧啊。”?

“以文第一，以画次之，诗又次之。”少年回答他的问题时声音很轻，生怕惊扰到他人。

是，显摆是读书人的通病。

朝安城就是这样一座城，是一座光明与黑暗相汇的城。商贾贵胄在光明夜夜笙歌，贫苦百姓在黑暗受苦受累；朝安城亦是这样一座城，凡胎在光明错更迭，魑魅魍魉在黑暗游离徘徊。庄翟亦是介于其间的芸芸众生之一。知他的人很多，可了解他的不多，习惯了抬不见低见的熟络，人们也都习以为常了，可如果细问一番，这个庄翟到底是什么来？熟悉他的人无一例

就这么静静等着。就算吃起饭来也相当安静，哪怕那张桌脚缺了一截，少年也几乎不什么声音来，静悄悄地只听见碗盏的声音。闲暇时，年轻的小后生穿着一件夏布长衫，要么在屋里正一丝不苟地看书，要么坐在庄翟的旁一丝不苟地看书，就譬如此时。

“阿叔喜看这本书吗？”少年低眉，看了庄翟手边的书。

“你平时都这样？”庄翟先开。

“阿叔。”少年忽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