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衅起事的虽是北雁，大昭方面却远没有表面上那样被动。

帝王大义灭亲阵前杀，既稳定了军心、也激起了某同仇敌忾的哀兵之势。萧琰于中军亲督阵，让前线的一条条军报和脑中对军势战况的诸般推演占据他全副心神，迫自己不去回想指腹残留的弓弦……和箭矢的那一刻，沦于敌阵、却亡于生父之手的脸上的表情。

萧琰明白，要想让大昭国祚绵延、长治久安，就必须将这个曾一度占据了大昭近半国土的邻彻底打疼打残，所以十八年来一直养蓄锐、厉兵秣，就为了能在时机到来之际打漂漂亮亮的一仗，彻底绝这个名为「北雁」的隐患。

「命中军打扫战场，务要寻回……宸儿的遗骸。」

最后的五个字，是君王咬着牙，一字一顿、万般艰涩地由间挤的。

他看著书案后长静立的帝王微微颤抖着长了气；看着男人无比艰难地阖上了那双凝沉如渊的眸……尽萧琰周威仪如旧、直至此刻都未有分毫失态，但以萧宸对父皇的熟悉，又怎会看不前的男人究竟是耗了多大的气力，才得以压抑下自汹涌翻腾的心绪？

便以帝王之尊，他唯一能循己意任而为的，也就只有率骑亲至北雁阵前，亲手了结儿命而已。

纵已竭力压抑隐忍，萧琰的嗓音却仍不可免地有了几分震颤；短暂的停顿之间，亦难以自禁地了些许无从掩饰的哽咽。

──而萧宸的魂灵，就这么满面哀戚地在旁观看着一切。

看着收获了一场大胜却依旧难抑哀容的帝君，诸将面面相觑，却终究还是克尽本份地领命外，将痛失的萧琰独留在了帐中。

大敌当前，肩负了家国重担的萧琰纵然心如刀绞，也无法不不顾地循私退让、甚或冒险令己方锐前去营救旁人里徒有皇分却不堪重任的儿。

事实上，自十八年前驱逐北雁克复全境以来，萧琰虽致力于让久经兵祸的百姓休养生息，对这个北方邻的防备却从未轻忽。更甚者，这个雄才大略的七世国主心底，其实一直期待着这一仗的到来。

萧琰承位，靠的本就是当年在危急存亡之际力挽狂澜的赫赫军功。纵然即位多年、久未亲临战阵，于行军布阵之却未有半生疏。挟带着难以言说的郁愤之气，他于中军指挥着气势正胜的大昭军队连番包抄围剿，终于在一个日夜后迎来了北雁大军的彻底溃败。

没有持续太久。

见胜势已然底定，萧琰遂传令前军、命鏖战多时的先锋队就地驻扎休息，并另遣此前消耗最少的后军领衔追击。直到敌将受缚的消息传来，他才在鸣金收兵的同时、向中军下达了那个让他椎心泣血的指令──

但他却宁可父皇暂时舍下为帝王的矜持纵情宣满腔悲痛，也不愿见着对方压抑隐忍至斯。尤其想到自个儿的尸首至今仍遗落在外，不论寻得着寻不着、对将他视若珍宝的父皇都是极大的打击，一天之前还在庆幸于自己能借父皇之手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他筹谋多年的这一场仗，却成了某些人借刀杀人的利，趁着他忙于军务无暇分心的当儿设计住了他的宸儿，一环扣一环地，生生将他最为疼也最为愧对的儿折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