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琰是在御书房里断的气。

他只能睁睁地看着父皇为国殚竭虑、鞠躬尽瘁；只能睁睁地看着父皇因他的死而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即使从魂灵重聚、意识复苏至今，萧宸已经懊悔过了不下千百回，却仍没有一刻像这样痛恨自己的无能、更没有一刻如这般痛切骨地憎恶着那冥冥中主导了一切的命数。

证，虽没敢于朝会中直接批评，暗中的非议声浪却只增不减。

萧宸知，那个锦里放着的，是父皇将他的残躯殓下葬之前、亲手由他的首级上截下的一缕断发。

若非他以「认命」二字画地为牢自我设限、生生将自己变成了父皇的负累，一切，本不至于落到这地步的。

而代价，便是方及不惑的父皇以显而易见的速度日益苍老的面庞，和被诸般政事一一消耗吞噬的生机。

他好恨。

看着那些明显歪曲了事实的议论和诋毁、以及父皇得知此事时面上冰冷却犹带涩然的笑意，萧宸理当无知无觉的魂灵几乎被过于烈的愤怒激得冒火来，却不论如何怒骂咒诅，都无法起到一星半的作用。

看着瞳涣散的父皇牢牢握着锦将之扣于心、气息渐弱的间还犹自喃喃唤着「宸儿」，失却了的萧宸无法泪，却仍止不住发自魂灵的哀戚与恸哭。

直到天微

更让他痛苦的是：因着君臣离心，那些自私自利、两面三刀的朝臣于行事上多有奉违之举，以至于法制不张、政令不畅，迫使父皇不得不一步收揽权力、事必躬亲，才能让整个朝堂得以顺利运转。

恨自己弱可欺，明明肩负着父皇那样刻的期待和，却不仅帮不上父皇分毫、还成了拖垮父皇的罪魁祸首；恨自己无能为力，明明魂灵不散，却只能睁睁地看着事态发展至此，而连藉、安抚父皇都不到。他更恨自己魂灵未散，不仅什么也改变不了，就连父皇生机断绝、力竭崩殂，也无法随之而去。他不知自己以这状态于世间苟延残的目的是什么，更不晓得这无法摆脱的折磨会延续到什么时候，却依旧只能恸哭着虚伏在父皇膝，看着满白发的君王一一地变得冰冷僵……

但他却仍只能睁睁地看着。

可不论如何痛悔不甘，他却仍只能睁睁地父皇因思虑过重、疲劳过甚而逐渐衰弱，直至生机耗尽……力竭崩殂。

可让他痛苦的，却还不只于此。

或许是隐隐预到了什么，尽帝王依旧未能见到儿在他旁不断哀哭的魂灵，却仍旧在最后一刻放下了手中沾着朱砂的御笔，从领取了他近年来一直贴着的锦。

──或许是执念过的缘故，萧宸自魂灵重聚、意识恢复以来，行动的范围一直被局限在父皇周五丈之内，就连父皇偶尔后临幸妃嫔，他也只能堪堪避于外室不听不看而已……也正因着如此局限，他这魂灵之虽然看不见、摸不着，所能察知的范围却与为大活人的父皇相差无几，故还是直到为父皇耳目的潜龙卫送上了消息，他才知自己英明神武的父皇竟被那些无耻小人泼了这样多的脏，生生将作为一代明君的父皇诬蔑成了专断独行、恣意妄为的酷厉君王。

──对照起父皇下正禁受着的痛苦，他昔日自以为是的认命和「解脱」又何其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