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把这位姑奶奶请去了厨房，我转身走到床前，挠了挠脑袋，又从被窝里把试图闷死自己的祖宗挖了出来。

唐奕杰的头发乱糟糟地趴在头顶，眼睛肿得老高老高，连睫毛都湿成一缕一缕的，看上去又凄惨又狼狈。我用手指拭去他的眼泪，扶他坐起来靠着我。我想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唐奕杰，但是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只好搂着他陪着他一起沉默，生怕这个人下一秒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我的怀里。

小圆敲了两下卧室的门，我本想起身去开，但是唐奕杰忽然抓住了我的衣服。我说哥我不走，我去给你拿吃的。唐奕杰的脸埋在我的胸前，摇了摇头，并且用胳膊环住了我的腰。我动弹不得，只好冲小圆喊“先放着吧，一会儿我自己去拿”。没一会儿，外面传来铁皮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于是家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一下一下地拍着唐奕杰的后背：“对不起，哥。”我向他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

“林慧的事，我知道的比媒体还晚，没来得及告诉你。那段监控，是在王秘书的u盘里找到的。他交给了一个警察，我怕会坏事，所以才让人去找。”

唐奕杰听到“警察”的时候，猛地抬头与我对视上：“警察看到监控了吗？！小、小诺！小诺呢！小诺怎么办！小诺…”

唐奕杰喃喃了几声唐小诺的名字，眼神逐渐变得黯淡。

他抖着嘴唇，轻轻地说：“小诺…我是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的…她是我的女儿…她小的时候，都是我给她换尿布、冲奶粉，上学下学，都是我去接送她…小诺她，她是我的女儿呀…”

唐奕杰流着眼泪自言自语，他始终重复着，小诺是我的女儿。

我看着他心碎到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是吞下了一万颗柠檬一样。酸涩苦楚的液体从唐奕杰的身体中溢了出来，慢慢将我淹没。

这个人，懦弱，贪婪，自卑，虚伪，可是他这个人又在某些方面保留着赤诚热烈的感情，比如他爱林慧，爱到甘愿为了她想要的生活向姜紫成雌伏；比如他爱唐小诺，爱到即使知道她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即使知道是这个孩子“杀”了自己的真凶，却还是忍不住去为她担心。

可是唐奕杰最后留住了什么呢？

他被他爱的人抛弃，被他爱的人从楼上推了下去，整个灵魂摔得支离破碎。

这个世界没人会相信烂人也会有真心，所有人弃他而去。

唐奕杰一股脑地把堆积在心底的话全部说了出来，他一会儿骂林慧和姜紫成是婊子和畜生，一会儿又哭着说自己根本没有家，哭着问为什么所有人都巴不得他去死。

我吻他汗湿的头发，吻他通红的眼角，吻他的耳朵和脸颊，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错。

时隔二十多年，不再年轻的他和不再年轻的我，我们以同样的姿势再次拥抱在一起。

又是一番折腾下来，唐奕杰柔软得像是没有了骨头，如果不是依附着我可能随时都要晕过去。我拿过一旁的抱枕放在他的后背，让他靠着床头坐着。我起身的时候他想握住我的手腕不让我走，但只能虚浮地搭了一下。我吻了一下他的手背，然后放回被子里，告诉他我去厨房，马上就回来。

等我端着热好的粥回来，唐奕杰已经坐着睡着了。虽然不忍心，但我还是叫醒了他。“哥，吃点吧。”我用勺子挖了勺粥，吹凉了之后递到他嘴边。唐奕杰缓缓眨了眨眼睛，愣了一会儿才吃进去。吃完了之后我问他还要不要，唐奕杰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我笑了笑，他转过头不看我，耳朵却红了。每次他感到不好意思的时候就把自己变成一只面红耳赤的鸵鸟，拒绝和我正面交流。我赶紧说不是笑话你，我就怕你不吃饭，我这是高兴的。

唐奕杰是真的哭饿了，小圆也真是了解他，做的分量正正好好够他吃光的。我又打来热水给他擦身子，等收拾好了都快到凌晨了，唐奕杰困的一点头一点头的，闭着眼睛看起来马上就要睡着。我对他说了句晚安，扶下他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