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隶双手一颤，没能把碗放稳，酒碗就在桌上打着转。而那酒碗的主人不着痕迹地伸手来，轻轻把碗下。

就算前两个法不行，也不能这么愣着吧？

望朔族以左为尊，因而以左右为序、军衔将众人的座位排好。照理，隶应从右侧，将菜肴餐一应向左发放。这隶从左侧，便是向右发放。从来只有下级替上级传送之理，如此一来便是逆了尊卑之序。如果他现在再跑回去，先锋队定会受到众人耻笑；可如果他继续发下去，便是逆了尊卑之序，得罪了先锋队的统领，便如同得罪整个先锋队！

整个先锋队都抬起睛盯着这个隶，周旁一圈的士兵也都吃惊地看着他。这是第一个敢把自己暴在众人面前的隶，这是第一个敢走篝火的光里的隶。他竟有这个胆量，走到了全军先锋队的最前方，无视众人的目光，只忙碌不停发碗提桶，低着只顾自己，把背影留在众士兵的视野里。

就在统领默默叹了气，打算自己背下这个锅的时候，这隶忽然拿第二个碗摆在第二位的副统领桌上，接着，第三、第四……

这隶的手忽然开始发颤，已然迸了血丝的珠愈睁愈大，额上的汗也越下越多，他意识到：自己犯了大罪了。

那叫骂的统领走桌来，走到那隶面前。那隶也是慌张过了，竟也不知跪下，弯着腰抓着木桶，忽然极轻地哼了一声，一手捂在遮掩着的腹位置，额上的汗急急落下。刚刚扶住酒碗的士兵转眸看去，竟见那隶腹有一阵浑圆的隆起。

便有人喝骂：“看见古统领还不跪下！”

命令着：“发。”说罢又想起自己说的是望语，还在琢磨着要不要用朔语说一遍呢，就听那隶：“是、是。谢谢……”

古统领正要训话，见那士兵怒气冲冲

在一阵死寂的安静中，邻边扇形区的一个统领忽然喝：“好大的胆！”

统领大人睁睁地看着这隶提起木桶，往前走了几步，又把酒碗一一摆下。

无辜的统领也抬盯着他，看着这隶黑亮清澈的珠在不停地发颤打转，看着他时刻咬着牙关，看着他的汗一滴一滴地滴在破旧的麻衣上。他的姿势更是奇怪，明明还很年轻，却一直佝偻着，长长的衣袖掩在前，站在原地脊背一阵一阵地起伏得厉害。

3.

确实是着尊卑顺序啊，只不过他走到了众人面前罢了。

那隶愣了愣，便立即着哆嗦着肩膀要跪下去。众人围观之际，正要见那隶跪下，古统领却忽然叫骂一声“没规矩！”，一脚踹翻这隶，正踹在他一直遮掩的腹位置。这古统领虎背熊腰，力气是了名的大，这一脚下去，当场把这隶踹翻在地，却有一人在此刻腾地站了起来。

统领见他竟听得懂望语，微微吃了一惊，随即想到这不过是些简单的日常话，便不放在心上。那隶开始发碗的时候，忽又愣了一下，端着碗的手一下没有放下。统领眯着睛苦着脸，轻轻摇了摇，把碗从他手里接过来。在这隶愣神的时候，第一排的士兵都转过来看着他，同时周围也开始发窃窃的私语声与低笑声。

那隶脸上的汗开始从下上滴落，啪嗒一声，渗土中。发和不发，他都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