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

他睁开，垂眸之际，无意扫过自己的左手，便见小指上，竟不知何时系了一小段红线。

一个人难吗？

几十年，几十面，自己说了好，方才会有这么一小段红线。

“昙山，人生几十年，便只见几十面，也是一辈——你许给我的，是一世之约。”

——你已皈依吾畔，如何能动私情？

僧人面上终带了急，却只能急、不能——昙山复又闭目细细推了一遍，他与边涌澜可不止“打过”那么简单，他不信这人去了世上哪所在，是竟连自己都推不到的。

鱼市里不见人，回到茶棚，仍不见人，僧人心知此事有异，却不像常人般没苍蝇地找，只立在街，右手掐诀，开了心识推演。

客栈月下，崖风中，你可有一瞬也曾想过……你也愿意去吻他？

“……边涌澜，是一世之约，我答应你。”

漫天神佛是一尊一尊退开了，却还要不依不饶地声声责问：

但当僧人心中念起这句话，便见一段因果红线猛然暴涨数丈，直直指向镇外。

然而推不到就是推不到——昙山放下右手，只觉心中塌陷般地一空，空完却又是一愣：

然后刀影闪过——那一介凡人走到佛边，不回，不转，不去看神佛一，只一把刀，反手斩下，漫天神佛便俱被这一刀斩破，一尊一尊，碎成烟尘。

五日

他念起他的手，他的吻，他心的火温度，蔓蔓灼着他的掌心。

然则无人可知，这位“红尘不染”的僧立在街雨下，心中没有佛——他在全心全意地，认认真真地，去一个人。

昙山在心中一字一字，这句他未曾与人，也不可与人说明的承诺，每在心中一字，便见红线长一丈，为僧人指明他寻之人的方向。

一推，不得；再推，依然不得。

方才成就了，千里姻缘一线牵。

——他不是不忍心见他心碎，是不舍得。

两情相悦，一世之约，方成姻缘。

若愿意拿起便不难。

他念起他散下的发丝，每一丝都是的，又得脆弱，便让人想捧在掌心，珍之重之。

红线非是实，而是与那数不尽的气脉琴弦一般，乃是一条因果线，寻常人无论如何也见不得。

若他真敢吻在你的上，你可舍得不吻他？

此时此刻，佛心中的漫天神佛俱都一尊一尊退了开去，几是恭敬地，为一介凡人让开一条通路，让这位凡人一步一步，走到佛旁。

——满朝文武皆知挽江侯有三绝：潇洒恣意，谈吐不拘一格，刀法妙无双。

涌澜还不回返，便问明鱼市所在，起去寻他。

昙山再抬起，便见那红线已延亘数百丈，正正指向西方，是再也淋不、烧不毁、斩不断——

那段红线一栓在僧人的小指上，一延虚空，却延不到一丈便断了。

你可舍得他泪？可舍得让他也尝一尝求不得的悲苦？

边涌澜的刀法确实好，好到一刀斩下，便将佛斩落红尘。

雨转小后，街上的人又多了起来，路过僧人边，总不免多打量他两，只这位大师一僧袍站在雨中，虽着斗笠，微垂着，看不清形貌，但真自有一番“万丈红尘半不染，凡尘俗片分不沾”的气派。

昙山知，这是因为他与那个人之间，本不应有这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