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复活,从那之后,古美雅就对主人言听计从。那时候我就特别害怕。我怕复活之后的那些人会改变主人对光明教徒的印象,我怕主人会觉得光明教徒都是做人和善、说话好听、文质彬彬的好人——那并不是这个世界的真相。”慕光等说。
谢幽浮拿手指去勾他衬衣的领子,手指温柔,声音也温柔:“那你觉得我为什么不肯和颂也虚与委蛇,顺水推舟答应和他的婚约呢?”
她说的是个反问句。
答案很明显。
慕光等却非要听她说明白:“为什么。”
谢幽浮说:“世界上并不存在纯然的好人与坏人,十恶不赦的凶徒也有父母亲友挚爱之人。我不想做坏人的‘亲友挚爱’,不想与坏人日常相伴,不想了解他的心思过往,不想在任何时候心念一动,觉得‘他也有可爱之处’‘他也有可敬之处’‘他这么做也有几分理由’……这不会影响我的判断,但是会让我觉得很难过。”
慕光等问了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如果您只能杀死他们,却不能复活他们呢?”
谢幽浮也想过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并不困难:“根据我家乡的法律逻辑,他们使用暴力侵害我的人身权利时,我有正当防卫的权力。某些恶劣的情况下,我具有无限防卫权。当我目睹他们正在对他人实施暴力伤害时,我也有见义勇为的权力——大多数情况下,我还会受到表彰和奖励。”
“其实问题在于对方犯罪中止之后,我该怎么办。”
“正常情况下,就算犯罪中止,也会有公检法来处理这个问题,何况他们大多数人犯案累累,需要得到惩戒。目前情况是,他们才是这片大陆的实际拥有者与合法政权,这片大陆的法律由他们制定——在他们的法律体系下,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合法,不应该也不会受到惩戒。”
“所以问题又绕回来了。”
“萱草紫质问我为什么不处置古美雅,我用什么来‘处置’她呢?”
她举起一根手指,突然意识到慕光等看不见。
“第一,政权。”
“第二,法律。”
“第三,执法者。”
“每个人的生命都很宝贵,执法定罪也是非常专业的事情,一个人有没有罪,是什么样的罪,应该接受什么样的惩罚,应该具有公论且有细则。”
“我并没有阻止萱草紫杀古美雅,因为我知道古美雅做了很多恶事,有你的证词,古美雅也默认了对你的伤害,萱草紫她们也都是受害者。但是,神圣高塔只有古美雅一个罪人吗?她因罪而死,其他罪人不应该受惩罚吗?到底有多少人应该接受惩罚、分别应该接受怎样的惩罚?”
“如果你觉得所有光明教徒都该一视同仁,不去甄别其中的主犯、从犯,也有许多根本没有参与迫害的旁观者,全部处死——就像光明教对魔法师所做的一样?”
“如果你不打算和光明教一样灭绝屠杀,势必要对数量众多的光明教徒进行甄别。暂且不提专业的法律知识,就说其中要花费的时间、精力,调查、审理、判决,你一个人是绝对做不完的,必须雇人来做。就算这些人和你一样不收取任何报酬——他们总要吃饭的吧?是不是还要给他们开销日常饮食?做义工的时间久了,衣服、住宿、沐浴露……钱从哪里来?”
“问题又绕回来了。”
“公务开支需要税收,税收需要心甘情愿的纳税人,那你还是需要一个政权。”
她没有解释为什么“需要一个政权”会成为最大的问题。
慕光等自幼接受魔法大陆的精英教育,他知道政权代表着是什么,他更加明白建立一个政权绝不是吃饭喝水一样轻而易举的事情。正确的道理需要正确的社会逻辑做支撑,正确的社会逻辑则需要强力且正确的政权背书作保。个人在其中能起到的作用太过于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