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来时截然不同，若说来时他是充满希望的，那么此刻他就是心如死灰，甚至连绝望也gan觉不到了。

周围人说些什么，窗外有些什么，他通通看不见也听不见，满脑子都是那天夜里枪口抵在周墨钦的场景。

在他成名之初，他也曾间接或直接害死过很多伤害他的人，在被藤田关押的时候，他也亲yan见过亲耳听过很多杀戮，一颗心应该早已ying如铁，可是面对着自己恨透了的人，他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那个带给过他温暖，希望和绝望的人。

他杀不了他。

他只能杀了自己，如此懦弱。

南京梨园已经荒废了多年，大门坏了半扇，另外半扇虚掩着，上面结了厚厚的蛛网。院内的草已经有半个人高，原先的门帘牌匾散落在院子各chu1，都已破败不堪。几个liu浪的小孩在院里玩耍，看到有人进来，吓得撒tui跑了chu去。

苏斯年一路走到戏堂，桌椅已经全被搬空了，留下一个孤零零的戏台子，落满灰尘。yang光从破dong的屋ding照下来，透着斑驳又寂寥的光影。

苏斯年缓缓走上戏台，轻捻指尖，开了唱腔。声音早已失了当年的风采，破败的歌声被夕yang微风chui散，渐渐也听不太清了。

周墨钦，若有来生，我宁愿zuo一个逍遥自在的戏子，也不愿再和你相见，被你带入这无望红尘之中。

他的尸ti是在三天后被人发现的，还是那群liu浪儿，原是想进来躲雨，却看到戏台子上悬着一个人，穿着旧旧的戏服，已死去多时。

治安队前来收尸的时候，有人认chu了死的人是几年前红遍南京的名角，云子苏。至于他为什么在消失了几年后死在了老地方，无人知dao。

他的死，只不过又多了一件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苏斯年去世的消息小半个月才传到周墨钦的耳中，彼时的他还被关押着，汪jing1卫仿佛已察觉了他的shen份，正以余汉明的死来企图挖chu他口中更多的东西。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shen上已经受过很多刑，沾了辣椒水的鞭子，烧红的烙铁，这些都不曾让他眉tou皱一下，pi外伤他向来不足为惧，却挨不过失去心爱之人蚀骨的痛。

从来不曾liu过yan泪的周chu1在严刑bi1供下liu下了yan泪，吓坏了负责审讯他的狱卒，他们以为终于可以从他口中问chu其他地下党的shen份以及他们联络的地点，却最终也只是徒劳。气急了的汉jian在他shen上用了更重的刑，周墨钦只是沙哑着声声念着一个名字：斯年。

在同伴赶来救自己之前，周墨钦让以前的心腹准备的□□已经掺在了当天的午饭中。他从决定zuo地下党潜伏在汪jing1卫shen边那一刻起，就暗暗告诉自己若是shen份暴lou绝不牺牲其他人来救自己。

何况，他现在也没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动力。该完成的任务已全bu完成，该守护的人已不在人世。

他苦心经营多年，帮抗日力量获取了很多珍贵的情报，他唯一所求不过是不想让斯年收到牵连，却没想到，最终还是牵连了他。

临死之前，他看着刑房ding上那扇小窗，心dao，若有来生，希望彼此都生在太平盛世，就算我不能许你一生幸福，至少能保你一世平安。

很多年后，直到新中国成立，南京再没有chu过一个比云子苏更红的伶人。一些经历了世事的老人在午后的yang光下躺在躺椅上，给自己的儿孙讲那段时光。

“——□□撩人自消遣，

shen闺喜得片时闲。

香尘芳径过ting院，

呖呖鹦鹉巧笑言——”

红娘巧笑嫣然的婉转而歌，仿佛还是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