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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翔(5/6)

敲门,「凤大学士在么?上书房侍讲的时辰已到。」两人昨晚喝了许多,头脑都还有些沉痾。傅卫首先惊醒,推醒了凤翔。

凤翔揉着腰,直抱怨:「比从前讲经筵还累,满人虽说是草原上骑马来的,可究竟比前朝那些个只顾贪玩享乐的皇帝老子们好学得多。好像汉人才是他们的祖宗,从前那些个叶赫、哈达、乌拉、辉发部,都不认了。」

傅卫闻言,又想起当年改朝换代时,他本想投水,在西湖畔边极目,见了雷峰塔,遥想着白娘子。一名路过的师父告诫他:「你若在此自尽,便会如同白娘子般魂魄被囚于此,永世不得见你所爱之人。」

他问师父:「我若随您薙发修行,就此远去,是否我就能忘却尘世因果,不再眷恋我所求不得者?」

师父告诉他:「汝负我命,我还汝债。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随后「阿弥陀佛」了声,悄然远去,不復形影。那时,傅卫便有种冷水浇面,力不能出,音声哑然之感,是以他与凤翔降了满清。直到这时,他开始领悟那名飘然远去的师父向他謁的法音,灵台霎时清明。

他知道,他的时候到了。这一辈子,他劳碌奔波,只为他所爱之人;至贵至贱,他全数经受,而今,他终于可以放下。

傅卫出去打水,要给凤翔洗脸,途中与侍卫照了面。宫中侍卫仪表堂堂,很是礼貌,压低了当差时戴的帽子,向他说:「傅老爷好。」

傅卫不由停步,问:「我足不出户,你怎么识得我?」侍卫说道:「听闻当年凤学士遭奸人李梃下狱,是您延救出来的;您自苏杭,一步步跋山涉水,一路揹着凤学士上路,其时有许多俘虏都已累死或者饿死;有赖您向官军求取食粮、净水。」更甚的,许是那名侍卫不知,许是侍卫不愿说,他那时是如何地奴顏婢膝,凭藉着尚存的姿色,伏在大将的胯下,任人糟蹋,一概不语。

侍卫只接着说:「人们都说,若不是有您,凤学士怕是没有今日了。人的一生,若能得友如您这般,大抵是死得瞑目。」傅卫虽与这人素昧平生,倒觉着此人是知道他的,听了这话,竟泪湿衣衫。侍卫自问是否说错了话,傅卫摇头。侍卫又忙递上手帕,是条鳶帕。傅卫不敢要,只以手拭面,听了这些话,他的心里是满足的。

当日,他服侍凤翔洗了脸,吃罢清粥,就送凤翔出门往上书房。

难得被允许站在院外。清风拂面。还是那无穷目的章台路。道旁两侧,绿柳森森,薰风吹拂,而他鬓发散乱,略浮苍老之态的逎劲面目上,挟带些许愴然。

如同他年方十五,自国子监内被拉出,屁股被教官打得不能落座,一生中行走时姿态都显得彆扭;彼时凤翔正要举试,高飞。他曾接凤翔自詔狱内出来,也曾出入官兵的军帐,独自揩抹湿透、沾血的下衾,不让帐内那熟睡之人惊觉。

一切彷如当初,可又不比当初。



午后,静謐的养心殿内。

宫人正在搧冰块,为陛下去暑。园中养的三两隻黄鸝,有些暑倦,已少啁啾。

提及吴提督造反之事,帝很是懒厌,凤翔也不便多提。方结束与帝的召对,准备离殿。帝却忽然谈及:「爱卿府上的傅师傅,近来身体如何?怡和公主对他老人家的身体健康很是关怀,朕也拨了好些御医过去开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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