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贞怕隔墙有耳，忙用指住他的嘴，杨继盛却不依不挠地继续说：「你是不是也有这个意思？」王世贞一闻言，不知怎地，心漏了一拍，「……什么意思？」

王世贞立刻摇，「你还是想发达的，不是吗？既然如此，就不要想着那些。」

「哪里来的书，这么好玩？」杨继盛没为难他，让王世贞把书拿了回去，可又实在是掩不住嘴角的笑容，「那里的西门少爷，瀟洒又多金，是不是有像谁……」

杨继盛问他的问题，王世贞没回答。

这，杨继盛还是很自豪的。他还想，王世贞会不会因为这样恼他，两人结束殿试以后，王世贞却说：「仲芳，我们好久不见了，今天你陪不陪我？」亲亲的。

曾是国监的同学，而后成了同榜士，可叫他的字，这还是一回。

想到那里到是苍蝇蚊老鼠，里还没有太医；当年的那个温柔书生，话少，不苟言笑，却可，如今却落得这般境地。杨继盛自是毫无过错的。可究竟是为什么？

杨继盛虽滴在心，然而见到其他同榜都还在殿内，他立刻别了，不发一语。

没有人照拂他，在詔狱那样严酷的环境里。光是用想的，就觉得好疼，以至于王世贞仍不敢看杨继盛的残。

王世贞再一次见到杨继盛，已是在詔狱中，他费尽千金，才得以狱中。去之前，他的家人好友全都劝他不要去，可千万别因此开罪了严党；可他不得不去。必须要去。

……这个小少爷，不论如何，可千万不能掺和来。

彼时的杨继盛，已然折了。王世贞曾听闻，杨继盛在狱中独自用破碗片剜去烂，一声不吭。

杨继盛平静地说：「世贞，如果我告诉了你，你会阻止我吗？」

他就靠自己的力量考上了，还是与他同榜同科。

本以为如此，自己就已帮上了忙，不料严嵩原来从那时起，就有意想拉拢杨继盛；这就好比张仪去楚国，请屈原当亲秦派一样，是最使不得的。

「咳咳……」王世贞才想辩解，杨继盛却说：「你说，像不像严世蕃？」

「我只是自己写写，从来没给任何人看过。」

「！」王世贞闻言大不对，立刻从杨继盛的手里夺过那本书，「这是……！仲芳，你可是天地间第一等的好汉，怎么可以偷看这样的书，不许看！不许看！」

隔着铁栏杆，能明显看见王世贞面上的急切之情。杨继盛的内心里自有答案。他说：「元，不说这件事了，等你去之后……」

话还没说完，王世贞立刻回答：「你的家人，我都已经接到府里了，你儘放心。」

王世贞生怕严嵩想拉拢，杨继盛万万不从，便惹了一麻烦，赶回：「此人骄纵异常，情耿直，怕是无法裨益于朝政大事。」恨不得严党远离了杨继盛，姓杨的快回了京，到他底下遮风避雨，他才安心。

除了你。

「那你又为什么要写这些？」杨继盛指着那本书，「这笔跡，不正是你的字吗？」

他生怕，这一次不去，他将后悔一辈。

他不敢想像总是笑脸迎人的王世贞，若是哪一天皱了眉，或是哭了，会是什么模样。

他杨继盛一不结党营私，二来，他心里其实明白自己接下来打算什么。

杨继盛抓着他的手，用手指在他掌心划过，本是酥酥麻麻的，直到那两个字在王世贞的心中成形──严党。

王世贞的心中本有千言万语，只待诉说，想起一切的由，全来自杨继盛一往无悔地向那老士死諫了严党，见到他以后，所有的话语也就化成了一句：「为何你要上那死疏，却不让我知？」

这还是一回看到杨继盛笑，原来他是能笑的，笑的时候，眉间还特别好看，令人如沐风。

杨继盛回过来，笑了笑，笑容里竟有些别的意味，「前月下的夜里，自是要读前月下的书，还要与前月下的人一起读，你说是不是呢？元。」

王世贞想着，他会的，就和年少时，他们一同中举的那晚一样；只是没想到，当时在杨继盛的内心里，那颗想剿除佞的，不但没有因着他的话而埋没，反而随着年岁生发芽，越发茁壮。

自是无法裨益于「你们的」朝政大事。王世贞心说。

王世贞醒来时，见书房只有一盏快要烧完的蜡烛，其馀的是家徒四。自己躺在一张素朴的小床上，另一个人伏在桌前面读书。

某日，下朝后，严首辅见着王世贞，想他与杨继盛素有情，又听闻杨继盛即将调回京师，便来问他：「你觉得杨继盛这个人怎么样？」

他起床，披了衣，走到书桌前，住那人的肩膀，「你和李芳说你要读书，你就真读书？真扫兴。这么好的夜晚，前月下的，不许读孔圣人的书。」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人看的，是自己带来的书。不知从哪里开始看的，已经看了大半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