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陛下不妨给她一个封号，再召京来当公主伴读，就是陛下对程家的恩泽了。”

既有足够的份量牵制程珩，握在手里就能叫他不敢妄动，名义上又是个女好摆布，程玉就是京的不二人选，更不用说她和李绪之间还有一番韵事，李绪甚至为了她冒着惹怒天的风险递了请婚折。

黯淡的月光照在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闭着都能勾勒描摹的脸庞上，那冷的眉着细细的血线，那双曾经情温柔的如今空地望着天，实有力的膛在寒风中，被数不清的白刃扎透。冷冽的风呼啸着破碎的护心镜内，那颗她曾贴着受过火动的心脏早已被风得凉透，血被冻得结艳红的冰渣，那双薄透着青黑，再也看不曾经红温模样。

“嘶。”娘心忽，分了神，这一针就扎偏了，刺指腹里，沁几滴血珠来。

“着江县主，即刻京。”

娘指尖，望着窗外的一圆月怔怔地难掩忧心：“我听说今年边城格外冷，冻死了不少家畜，也不知咱们这边送去的棉被铺盖到了没有。”

“那就依丞相所言，封个县主吧。”

两人悄声叙了会儿话，各自睡下了。床榻烘烘的，帐里飘着淡淡的安神香，月光清淡矜持，不肯多在被衾上停留，一样走了。

娘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还久违地梦见了李绪。那是一座安静的月下坟场，血污的战旗倒在泥泞里，残破的骨血堆成山积成海，叫人无从落脚。

“小别怕，梦都是反的，将军定然能平安归来的。”

【一怕郎君舍忘己，二怕妾弱柳飘萍，三怕郎心易变，梁倾燕飞散……】

娘提着裙裾飞奔在一片死寂里，心得快要从腔里蹦来，她浑发冷，跑脱了鞋袜，脚踩在血泥里黏腻，激的人直打寒颤。这梦得太真实，她在梦里不知疲倦地奔跑，急切地搜寻着目之所及的每一寸战场，每一张徒留空眶的血模糊的脸。

死了……？他死了……死了？不在了……他再也不会动，不会笑了吗……

她的脯剧烈地起伏着，云荷担忧地在床旁握着她的手，娘后知后觉地觉察到那一温，如坠冰窟的寒意一从上消退，只除了盘亘在上的那冰冷迟迟不散。

不知怎地，一段往日的回忆悄然浮上心。

她铺好被衾，放了脚炉去烘着：“小，过几日还要替大人去濋州走一趟，路上辛苦，小也该提早养蓄锐才是。”

昔日笑语犹在耳畔，娘却不敢再忆分毫了。

耳边是云荷温声细语的安，双涩痛难当，娘伸手去摸自己腮边，发现枕巾早已透了。

【好哥哥，我再也不敢了……】

＊

【说与我听听，这世上竟还有能吓到你的。】

“……小……小！快醒醒！”

娘搓了一下脸，笑着卸下了钗环：“你如今越来越像个老妈妈了，絮絮叨叨的，不及以往可多了。”

破碎的铁片、炸膛的炮筒、还有缠绕在尸上的红缨。

云荷尖瞧见了，忙接过她手里纳了一半的鞋底，抢过针线：“小若是累了还是早些歇着吧？明日再纳也不迟，若是熬夜这个，大人知又要生气了。”

【胡说。我看你是该怕的时候胆，拿这些胡话来气我的时候反而不怕了。】

娘骤然停了下来，她跑得快要不过气，腔传来要炸开般的疼痛。

娘茫然地站在战场中央，一不过气来。四面八方忽地涌起震耳聋的喊杀声，兵刃相的金鸣声亢尖锐，刺破耳。无数从地下冒的敌人像海一样多，即将把这座小小的帅营淹没，娘想也不想地就要扑过去，脚下大地在此时裂开，失重袭来，前顿时一片黑暗。

娘中大叫着“不”，猛地睁开，冷汗淋漓地醒来，意识到自己还在家中。

云荷收起了她好的贴里袄、夹袄林林总总十几件防寒衣裳，依次叠好摆放箱匣里：“小，你就放心吧，将军定然平平安安得胜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