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头:“楚王看错了。”
一被搪塞,楚鸾的脾气就上来。他饮了一杯冷酒,恨声道:“我看你这个人怎么表里不一。在这宫里才待了几日,说话就酸臭得怕人。”
“楚王不也曾经是皇帝吗。”文鳞笑,低头时旒帘也只是轻微摇动,“难道不明白高处不胜寒,再也说不了孩子话了。”
“我现在已经不是了。就算你放我回南楚,我也不会再成为皇帝。”楚鸾面色平常,难得正襟危坐,“我前几日已知道,南楚遗民另选了一名楚氏子弟为王。我也知道,陛下你许诺了亦大人,要把我放归家乡,我近日来,就是要请陛下收回成命。”
文鳞静了片刻,从他身旁的小几取来酒杯,对他一敬,接着饮下。这似乎是他第一次饮酒,还被呛得咳嗽起来。楚鸾的情绪松弛下来,还准备与他对饮一杯。
“可是楚王,如果朕现在回到藩地,我还能变回无所想的富贵闲人吗。”他对他举着空了的酒杯,唇边是微弱的笑意,“不知为何,古来被拖拽上龙椅的人,都不得善终,即使被放归乡野,也是终生活在惶惑和重压之下。”他用空杯和他手中的酒杯清脆对碰,“楚王,你逃不过这份命,和我一样。”
楚鸾皱眉盯着他:“……我上次真该捅准点,你看起来越来越——不对劲了。”
文鳞放下酒杯,点点头:“不必后悔,朕知道你还是随身带了匕首。”他展袖,大方地面对他,“这次站得这么近,你总能瞄准了吧。”
文蜃坐在观门前,见亦渠来了,他便站起身。
两人并未过多言语。文蜃只是走上前,为亦渠牵绳,调转马头。他们一起折返,从僻静低洼的城南向宫城方向走去。
“无疾而终。”文蜃在走入热浪般的人潮前说道,“你不必介怀。我听说了,你已经上谏了皇帝,本来阿姊除夕一过,在明早就能被放出观,从此不必受监禁之苦。走在今夜,是她的命数。”
亦渠半晌无话。天顶又开始悄无声息飘落雪绒。从宫城方向忽然又传来车马声。路人避让,又是温内使身边的太监仆倒在地:“请亦舍人即刻回宫。陛下有急事。”
文蜃放开她的缰绳,对她摆了摆手。亦渠由宫人们开道,飞驰回到重门之下,离传出钟声的玄玉观已经是遥不可及。
宴乐止息。翼楼上灯虽然还是亮着,但人都已遣散。亦渠受灯笼指引,被一路迎入第二重宫墙后的偏殿。远远地,她见到皇帝站在雪地中。
他抬起脸,雪绒扑落,然后被他面颊眼珠的热度熬化,于是看起来像是他两眼间流下了涩味的无根水。她走得更近,借着内宫微残的灯火,她才看清,他脸上亘穿了一道凌厉的刀伤。从左眼下起,割伤了鼻梁,划至右颊。血水中不断溶入雪水,流至领口已是淡淡的玫瑰红。
“你回来了。”他轻轻道,明明因寒冷和痛楚而颤声,却语气温柔,“朕知道你会回来。你应允过的。”
“不必怕,是朕激楚鸾杀朕。”他道,“虽说是直刺面门,但他还是手抖——所以我不得不抓着他的手,往脸上刻了这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