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衢十岁之前都跟在祖父shen边。她们家这一支子嗣不丰，她祖父只有她母亲一个孩子，她母亲也是年近三十才有了她，视若珍宝。她的祖父是永初帝潜邸的旧人，在永初与延兴两朝平步青云，官至右相，但为相不久便因旧疾复发而致仕辞官，带着高云衢回了鹤州老家。

在鹤州的童年是高云衢最无忧无虑的时候，祖父喜爱她，抱着她在膝tou教她读书。而她是天生的慧骨，过目能诵，读书对她来说全无难度，祖父便差人教她学武学琴棋书画，就算是这样她也还有闲情招猫逗狗，打ma过长街。西林县的街里街坊都认得她，也都喜huan她。

忽有一日，她自城外跑ma回来，在家门口利落地翻shen下ma，老guan家上来迎她，替她解了披风嘘寒问暖，高云衢迈开tui往府里进，便问dao：“祖父呢？”

“大人在ting院里躺着，叫我们别去打扰。”

“我去寻他。”小女郎兴致bobo地往里冲。

她如一dao风，穿过厅堂与回廊，撞进了祖父的院子。夏日与秋日jiao接的时候，天还没彻底凉下来，但这小院里已经有了些萧索的味dao，寂静沉默。而后小女郎闯了进来，带着huan笑和朝气。

“祖父祖父！”

老人在ruan榻上睁开yan：“今日去zuo了什么？”

小女郎依偎在他shen边叽叽喳喳地与他说起今日的见闻，老人安静地听，褶皱老朽的手轻抚她细弱的发丝，yan眸han笑。

“祖父在zuo什么呢？”

“唔……在听秋日的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

“哈哈，是你还听不见的声音。”老人shuang朗地笑起来，他拍了拍女郎的发ding，叹dao，“转yan你都这么大了，我也老了，怕不是看不到你成人了。”

“祖父必会长命百岁的！”女郎邹起眉toudao。

“哈，人老了总会死的，哪有人长命百岁呢？”老人慈爱地dao，“阿衢，你太聪明了，这几年我教了你很多东西，但似乎没有哪一个是你有兴致的，是不是？”

“那些都很好，我也有在认真学，如何才算是有兴致呢？”高云衢有些茫然，她学什么都快，但也什么都不从心tou过。

“有什么是你愿意全副shen心投入去zuo的吗？”

高云衢细细想了想，方dao：“……尚无。”

“哈，我给你取名云衢，期盼你青云直上，却不想你找不到自己的路呀。”

“祖父？我……”

“无妨，找不到咱们就慢慢找，一直往前tou走，顺着你的心意走，路会在你脚下的。”老人停顿了一下，忽dao，“我给你取个字吧，虽早了些，但我也不知我还能不能等到那日。”

“祖父！不要说这般不吉利的话。”高云衢急dao。

老人没有guan她，接着说dao：“就叫履霜吧。慢慢走一直走，但记得看着脚下。”

第二日，祖父在睡梦中溘然长逝。

母亲高忱从京中赶回来奔丧守孝，高云衢消沉了好长时间，她的母亲抱着她哄着她，在夜间陪她入睡。过了一年，她chu了孝，人也沉稳了许多。她母亲接手了她的教育，惊喜于她的资质，增加了治经的课业。十三岁时，高忱chu孝起复，回京之前为高云衢规划好了未来。可谁知高云衢并不肯。

“你说什么？”

“母亲，我不想zuo官。”高云衢声音清脆，掷地有声。

“不zuo官你zuo什么去？”

“zuo一狂生又有什么不好呢？为什么非要违背本心去zuo汲汲营营之事？”

“你……你可曾想过，你能过这读书作画的安稳日子，是因为你姓高，是因为你祖父曾为右相，是因为我现今是正三品的朝官！”

“可那有什么意思呢？我若拼了命地往上走，谁又来享受这一切呢？”高云衢不明白，祖父叫她依着本心行事，她觉着入世向俗无趣，便想chu世问玄。

母亲被她的诡辩气得tou疼，骂了她几句，又叫她振振有词地ding了回来。母亲怒气上touchou了她一顿，罚她跪在ting院里反省。

她倔qiang地跪在那里，想起了祖父。高步云衢是官居显位的意思，但祖父从不说要她入仕攀高，教她的也都是史书杂记诗词歌赋，想起什么便教什么。而母亲高忱才是那个一心要光宗耀祖泽被后代的人。高云衢想，一门三宰，门楣光耀，外人赞颂，这些虚妄的东西值得自己耗尽一生吗？

她跪了很久，久到母亲向她妥协。她跟着母亲回了京城，书照读，经照治，但不下场。她母亲起复了礼bu尚书，忙得没空guan她，她认识了京中的大hu子弟，跟着扬鞭策ma游戏人间，十足地像个长在京中的放dang纨绔。

转变在十四岁，这一年是大比之年，母亲zuo了chun闱的主考。延兴帝不算是个宏才大略的君王，诸事都延续了永初朝的旧例，小心地维护着太平盛景。可在那休养生息的表面下，守旧派与革新派打得tou破血liu，党同伐异的手段一日比一日下作。在这当口，延兴九年的抡才大典成了党争的角斗场。高家是纯臣，哪边都不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