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手指翻飞，很快绣一条纤细的叶脉，“十八娘的命也苦，嫁人才一年就守了寡。杨小郎的七过后，张家人要把十八娘接回娘家养活，杨家人不答应，非要十八娘给杨小郎守节……“

李绮节双眉微挑，又是一个杨家小郎君，既能被称作杨大官人，不必说，肯定是杨天保的某位长辈。瑶江县里姓杨的人家，一大半都和杨天保连着亲。大为此十分自豪，曾说杨家虽然没有首富金家富裕，但人丁兴旺，弟息，又了一个光宗耀祖的孟县令，县里的第一大氏族，非他们杨家莫属。

一个在张家的两只石狮跟前排队，等着去说亲。连县太爷家的太太也去张家吃茶，张家人早些让十八娘阁。最后张家人千挑万选，选中了杨大官人家的小儿。“

周氏接下来的讲述印证了李绮节的猜测：张家人断然舍不得让如似玉的张十八娘守一辈的寡，毅然决然把她接回张家，预备为她再挑一好人家改嫁。杨家人看张家人油盐不，恼羞成怒，和张家断绝姻亲关系。乡里人议论纷纷，整天把十八娘不肯为夫守节的事挂在嘴边，畏于闲言闲语，张家只得把十八娘送到山上的庵堂去静养。

果然听得周氏接着：“那杨大官人的小儿和咱们李家是隔辈的亲戚，五郎天保他叫堂叔。杨小郎生得一表人才，也只有他得上十八娘的人品。可惜杨小郎命不好，永乐二年的时候，他和县里几个秀才坐船去武昌府的黄鹤矶看什么文会，路上遇到江匪，被人扔到大江里淹死了，杨家人连尸首都没找着。“

从前乡下人家穷苦，寡妇再嫁，不是什么难事。等日过得越来越富足，寡妇反而不好嫁了。比如杨家那样的人家，随着家业的一步步壮大，开始注重门第规矩，寡妇如果不为夫守节，就会被说三四。读书人更是讲究，谁家寡妇再披红绸嫁人，他们连那寡妇的兄弟族人都跟着一起鄙视，甚至会当面把人家说得抬不起。

周氏一边娓娓来，手上绣的动作依旧稳当熟练：“十八娘上山之后就没下来过。山上清苦，张家人平时只会派个婆到山上去送些衣米粮。几年后，庵堂里的尼姑找上门，张家人

说到这里，周氏叹了气，拈起一细如须发的绣针，在发鬓上抹了一下，眯起双，纤巧的绣针着纹理，刺透蓝布——她正坐在窗下修补一件铁灰直，李大伯常在乡间行走，衣袖在山路间划破了一豁，直接用绣线补不太雅观，只能绣上几只衔枝喜鹊作装饰。

李绮节坐在罗汉榻前的小杌上，伸着一双粉腻掌，帮周氏着直衣袖的窄边，心里略估算了一下年份：现在是永乐二十年，杨小郎是十八年前没的，而小沙弥看起来却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所以说，小沙弥不是杨小郎的遗腹。婶婶好像问他是不是姓张？小沙弥为什么是跟着母亲张十八娘姓的？

周氏冷笑一声：“十八娘年纪轻轻的，让她给杨小郎守一辈的寡，就是张家肯，我这个外人都舍不得！“

李绮节默默叹息一声，她大概能猜接下来的故事了。

李绮节听得咋，现在是永乐年间，朝廷奉行与民休息，应该还在鼓励人生育的阶段，乡里人竟然迫女为夫守节？莫非程朱理学已经影响到偏远的瑶江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