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虞知涯很快发现,让押送小队停下来的并不是建筑本身,而是那个在伫立在公墓阶前的身影。仪态优雅的修女,拖着夕阳祝福过的影子,轻盈地飘向那列押运着三十对夫妻零一个光棍的囚车。在和押送人员简短的对话后,修女自顾自地开门上车。迎着众人的讶异目光,她径直走到车厢中间的行李架上,坐到了虞知涯的背后。准确地说,她柔软的后背紧贴着他。
“唉。我就说吧,阿尔方斯被教团破门是另有原因……”陆徵低着头自言自语,连怀里的沈奕庭也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周夕桐只扫了修女一眼,便已确定自己的胸围落了下风。即便是宽大的素黑罩袍,也不能完全遮挡对方绝佳的腰臀曲线。平心而论,周夕桐之前从未见过肌肤比自己更白的女人,初尝嫉妒的滋味确实不太好受。
“我是覆舟避难所的艾格尼丝,将作为你们的牧人,指引你们走完余下的道路。”修女的声音并不大,却有着难以言说的清澈感,一如在指尖流逝的白沙。
“艾格尼丝姊妹,我们感谢你的善意。但是,囚车上的所有人,都是失去了教籍的。”处于尊敬,顾淳使用编纂圣书的标准语与对方交谈,而不是芒邑的通用语,“换言之,我们不需要牧人也能在流放地安心死去,这一点中央教团大可以放心。”
“教籍并非是神的造物,而是人暂摄权柄的假体。”艾格尼丝的微笑暖如朝阳,和身后面沉似水的虞知涯互为映对,“即使大家被中央教团破门,神依然不会放弃你们。今日我在这里,就是为了与大家同赴极寒之地,完成彼此的见证。”
“好姊妹,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陆徵的语调更为柔和,却隐含着更深层的决绝,“我们是试图发动政变的叛教者。如果我们成功了,连带你在内,所有阶位的教士都会被无差别地流放。直到现在,我们对此也没有丝毫的悔意。虽然很遗憾,但请你还是下车吧。”
“教士对待世人的态度,不会因为世人对待自身的态度而有所更改。倘若我因为那从未发生过的伤害,而恐惧,而怨恨,那么在极寒之地赎罪也是我的本分。”
“你难道不在乎我们怎么看你?”沈奕庭不会标准语,也没有耐心绕来绕去,“我们是志同道合的同袍,是相知相惜的爱人;而你,只是教团身上一根没有感官的触手,是入侵的异物。”
“祂的恩典是无法拒绝的,就连被用来拒绝的语言也是祂创造的。”艾格尼丝的表情毫无变化,那双纯真的杏眼似乎能容纳一切恶意,“我只是为荣耀祂而工作,至于我本身是否被其他人接纳,并不值得高兴或难过。”
看来,阿尔方斯现在有对手了。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虞知涯定了定神,终于开口了:
“我是隶属于中央教团的教士,也是这辆囚车的牧人,每日为这六十人传福音,在极寒之地分送灵粮。请你下车吧,这世间还有许多角落,等待祂的旨意。”
“已然失去牧杖的牧人,还是先认清道路吧。”艾格尼丝的笑容中似乎多了一份恶意。
“……在场的各位都是合法夫妻,即便是在流放的途中,也是有正常需求的。”虞知涯终于点出了最本质的问题,周夕桐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神情,还是觉得有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