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一触即发之时。此刻,柳词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清儒,你还记得你因何执剑吗?”
清儒没有答话,随之而来的是生太极落下的声音,人剑合一炸气场的声音,万世不竭飞剑的声音,尘微没想到他俩交手这么快,慌乱地扒开枯木,腾空的剑气挥出,将相撞的周流星位和霜影璇玑分开。
而尘微本人,由于腿脚不便,当着在场四十多号人的面,摔了个狗吃屎。
糟糕,尘微愤愤不平地想,快进到明天再来一次。
尘微未曾想过,在落雁峰一剑了结柳词的清儒是这样的清儒。
他不愧是剑宗立派以来一等一的天才,如今剑法卓绝精妙远甚当年。即便是全盛时期的柳词,怕也不过堪堪与之交个平手。
清儒本人更是冷漠阴沉得与昔日大为不同。即便尘微不愿回想,却也仍需承认,与清儒一道在纯阳求学的少年时光,是他一生中最畅快自得、意气风发的时日,即便后来清儒负他欺他,他对那时豁达义气且爱笑的清儒还有诸多留恋。
而如今这个沉默挥剑的剑客,背负着数条同门性命,和全纯阳宫的未来,几乎看不见曾经那个乐观少年的影子,叫尘微即便知道他是卧底,也不敢直视他。
“尘、微”,清儒一字一顿地喊他的名字,“你可真是柳词的好兄弟,送死也上赶着一起。”
确实是送死,一个强弩之末的柳词,一个瘸腿不便的尘微,怎么也不能打过对面满状态的安小逢和清儒。
这一次,尘微亲眼看着柳词在自己面前被周流星位一剑穿心,是镇山河都保不住的那种无能为力。
那日之后,尘微又做了很多事,想了很多办法。他试过和柳词一起杀了清儒,试过和清儒一起杀了柳词,甚至有一回替柳词挡了那招八荒归元,让他俩都活下来。他试过独自刺杀谢采不成被谢采一掌打死,试过把纯阳的所有消息告诉谢采让谢采一夜屠尽华山,也试过独自连日骑马从纯阳跑到瀚海国。
但每一天,无论他做了什么,睁开眼看到的都是后厨宿舍那方小小的天地。
毁灭吧,不干了。
尘微精疲力尽地想,我太没用了,我谁也救不了,什么也办不到。
再恐怖的噩梦重复九百九十九次也再激不起波澜。尘微自暴自弃地开始报复性胡作非为。有一次直接一觉睡到下午,柳词质问他为什么没有安排午饭,尘微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壮着胆子回答说反正你下午就被清儒杀了,少吃一顿不打紧。还有一次去送饭的时候柳词正在午睡,尘微恶向胆边生,玩了柳词的头发,还把柳词扯醒了。柳词大怒,质问“我在这睡一会你来干什么?”,尘微摸了摸鼻子回他“老等你死了再玩没什么意思。”
直到第一千次时,他在夜里闲逛到后山小树林,撞见了清儒。
清儒却没有发现他。
惨淡的月光下,纯阳现今最大的恶徒正对天祭酒。烈烈风中,清儒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里。尘微远远地看着他,竟生出了一种他在哭的错觉。
待清儒走远,尘微凑上去一看,发现他除了祭酒,还埋了什么东西。尘微挖出来一看,是一截断发,和一个陈旧的剑穗,正是他在柳词盒子里见过的那款。
尘微一阵恍惚。
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尘微已经分不清了,他陷在这场大梦中,被痛苦和绝望反复折磨了一千遍,临到他自以为麻木,清儒和柳词还能合起伙来,一个耳光扇得他头晕目眩,脑袋嗡嗡作响。
“弟子愚钝”,尘微跪在吕祖像面前,“请吕祖明示。”
天地寂寂,吕祖沉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