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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一般淌在指间。
“吴郡手艺最好的织女绣娘,连日赶制出这一身,你喜也不喜欢?”
姬别情盘腿坐到他对面,将下巴搁在箱盖上,面上带笑,仰着脸献宝似的瞧他,“吕老头眼光也算差强人意,你穿这套新衣顶好看——上回都怨我鲁莽,弄坏了你衣裳,小仙子,你仙人不记凡人过,这会子依原样还你十件,莫再生我气了。”
“十件,我怎么穿得过来?”祁进哭笑不得,抚了抚掌下柔滑的布料,垂落的视线里满是惋惜,“姬台首,出家人不衣累赘繁饰之物,哪穿得上这等金贵料子?你耗散钱财给我做衣裳,白费了好东西。”
姬别情摇头叹息,好似听了什么荒诞不经的妄言,抬起两手摁上他肩头:“小道士,你生得灵光,可嘴里说的都是什么傻话?皇城中贵人如云,个个衣锦饰玉,可依我看,全不及你蔽衣蕴袍的风采之万一。这些都是宫里头赏下的料子,我用不上,紧着给你送来,只求你不嫌它们俗恶,才是在下造化呢。”
“有几件衣裳更换即可,这也太多……”
“不多不多,一年到头能送几次礼?安心收下就好,老姬我还没送过这般省心思的礼物呢。”
祁进知他素来固执,拿定的主意绝无可能更改,便也不再推辞。
衣服堆在箱中,有些凌乱,他动手收拾了一会儿,底下蓦地露出一角亮色。
“这是……”
从一水儿素色道袍中,端出一只剔红堆彩团花提匣,通髤朱彩,尤为亮眼。启匣检视,瓶瓶罐罐,漆朱纹金,嵌着如出一辙的团花纹样。
祁进只飞快瞥了一眼,呈到身前:“姬台首,你手下人实在粗心,这是给哪位相好姑娘准备的水粉胭脂,竟送到了华山来?”
姬别情也不接他话,只单臂倚着箱边,没头没脑地问出一句:“想不想去长安看灯?”
祁进一愣:“你又不是不知我难处……”
“不必说这些,只要告诉我你心中所想——去,还是不去?”
“想又如何?戴罪之身,怎能出得了华山山门。”
“我自有安排。”
姬别情向屋外唤了一声,门扉吱呀,一名眼熟的凌雪刺客推门而入。
“师父,人带来了。”
他身后跟着个纯阳弟子,垂首敛目,袅袅婷婷地进屋,向着姬别情矮身一礼:“见过官爷。”
听嗓音是个年轻女子,祁进乍见此人背影,只觉得格外熟悉,却不记得何处有过一面之缘:待对方转过身来,被烛火照亮面容,方才大吃一惊:竟是张几乎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分毫不差的衣装!细看周身的气度,又与原主谬之千里,对方妆容精致、粉面春眸,举止轻佻风流,瞧着便是说不出的异样。
祁进不知说什么好,过了好半日,方涩声问道:“她是谁?”
“缥缈阁新买进的雏妓,大你两月,尚未梳拢,眉目有几分神似你。我让手下人依你面貌为她装扮起来,确实很像罢?”姬别情细细端详着她,似观摩一具没有生命迹象的艺玩珍品,眼睛都不眨一眨,“凌雪阁规矩严,便是我也不能例外——今日带她一道上山,一会儿若不带人下山去,有的是麻烦。”
既知此女身份,祁进心里头蓦地升起一丝不快,闷声道:“带谁来,带谁走,不都是台首的自由,说给我听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