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溯,是名正言顺的皇室血脉,这谢居安也是名正言顺的龙裔。况且方才他不许肖铎起身,显然是不喜欢昭定司那群阉奴,要拿阉奴的头头开刀呢。
再者,如肖铎想谢危想岔了的话。
——文人要脸。
殿上的臣子,大多是文人,要脸。
早有人想“弃暗投明”,只差一个头羊递名状,好在肖铎先表了态,就有个台阶,文臣顺着台阶下便是。由是,纷纷有人跪下,而后万岁山呼。
肖铎额头抵地,谢危的靴子还压在刀上。他几乎什么也看不到,却觉得好笑。京中世代经营的官宦子弟,沉浮多年,自诩风骨不折,原来换起主子来挺快的。
谢危脸上的笑不见了,似乎他从来就不是个爱笑的人,又或者心里一直没有能够让他快乐的东西。如此血腥又平淡的完成了权力过渡,他也不见愉快或惶恐。待一片赞颂声音散去,他才开口,慢慢说道:“肖铎重组昭定司,一切如旧,仍是掌印。”
肖铎差点笑出声。
他回到原本替人做刀斧的位置,不是好事。不过对昭定司怨气颇深的文官,恐怕要气得人仰马翻了,想想很是有趣。
但是这些文官不敢说什么,齐太傅被撞得脸面凹陷的尸体还躺在那儿,于是各自心怀鬼胎离开,且都领了三日的休沐假,等到外头看见白石地板上没抹干净的血,更加两股战战,只想赶紧回家去。
大殿里,就只剩下肖铎跪着,谢危站着,步音楼坐着。
肖铎的手指因不活血,已经有些针刺的麻痹感。
谢危似乎在想事情。肖铎以为他想了小半个时辰,其实只有半刻。
“送端太妃去鹿鸣蒹葭,先收拾好,不可怠慢。端太妃这些日子被福王挟持,受了惊吓,怕是也不想在宫里久居。将养一段时日,便由太妃自择去向,在京中选个合适宅邸,到时还得肖掌印从中操持。”
肖铎这才真真放松下来,“谢万岁爷恩典。”
“你谢什么?”
谢危抬脚,血液回流,手指的针刺感变成了千针穿指——没有很疼。
肖铎恐怕惹到谢危,便说:“奴才替太妃娘娘谢恩,娘娘被福王殿下下了迷药,此时怕是气力不济,讲不出话来。”
“你倒是体贴。”
谢危弯腰,捉着他一侧手臂扶他起来。肖铎这才知道,原来谢少师比自己高了半头。
不对——得说万岁爷了。
谢危说:“昭定司从前做什么,现在也做什么,慕容高巩的安排一应不作数。”
“是。”
“这几日,你知道该干什么,自然会忙一些,从下月开始,隔三日进宫述职一次,拣要紧事情。”
“是。”肖铎应声,心里却想:要是没有要紧事情呢?
谢危垂眼看着自己的鞋尖,“若无要紧事情,你也得来。——端太妃还没走,有些话我不说,一则吓着人不好,二则这里到底是前朝。”
肖铎后颈一层薄汗。
谢危这人心思深沉,事事料得先机。自己入城时,他也是想到了自己会想什么、问什么,甚至连时间都卡得正好。
肖铎心思一动,要跪下谢恩,算是卖个乖,毕竟没人不喜欢讨好。未成想谢危托着他的手臂,压根儿跪不下去。他抬起头,见谢危那双生得很是无辜的眼睛正盯着他。
“你不用急着跪。”谢危说,“有你跪的时候。”
02
肖铎躬身低头,谢危松开他,他告过礼,偷看一眼步音楼,才退步离去。
谢危隔着珠帘,朗声对步音楼说:“太妃不必惊惶,还请在宫中静养,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只管讲就是。”说罢,他顿了顿,语气中夹了点儿笑,“需要肖掌印伺候,自然也可以。”
剑书不知何时回来,看他脸上冷冽语气柔和,已是习惯了。
步音楼勉力撑着身子,声音含混道,“肖……肖铎……”
“肖掌印官复原职。太妃心慈,顾念他今日搏命营救,不过不必担心,孤不是慕容高巩,一般不爱做过河拆桥的事儿。”
步音楼苦笑;她担心又能如何,慕容高巩刚登基时候,也是爱听人劝的。
“如此…多谢。”她声音干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