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帮宇文良序,婉婉那边,可得我们姑娘家私下里说。——噢,咱们肖掌印也是个平头正脸的姑娘呢。”步音楼打趣他,头枕在他腿上,拿着自己新画的叶子牌端详。新的四张就是现在鹿鸣蒹葭的四个宫女,叫冷荷的那个眉头一点红痣,下墨太重成了痦子,步音楼写她牌运极差,十赌十输。
肖铎叹气,只是装模作样,步音楼却一骨碌爬起来,轻轻拧着他的腮颊。“叹什么气!你看,我原先当你是个太监,我也很喜欢你,后来你说你没净身,我一样喜欢你,现在我自然是不变的!对食,夫妻,姐妹,若能真心,都是求不来的因缘,亏你还准备浴佛节呢,连点儿佛性都没有。”
肖铎被她说得心里发酸,不好意思起来,“我去找合德帝姬就是了。过几日外头布置灯会和讲经道场,帝姬必要亲力亲为,我随侍左右不方便,到时和万岁爷说一说,把你接出去,你同帝姬住在家里。”
“巧了,听说你家那条街上新开了蜀菜馆子,我要去吃。”
“你自己去。”
“哟,生气啦?”
肖铎看她没心没肺,同她闹了会儿,拿着合德帝姬的叶子牌去传消息。慕容婉婉自然高兴,一面说叨扰肖掌印,一面就让人开箱笼收拾衣服。肖铎看她宫中水漏点滴,刻度过了酉时,想着入宫一趟不见皇帝就走了,实在跋扈过头,况且谢危不像是会纵容他在这方面跋扈的皇帝。
“帝姬不必预备太多,横竖不远,再差人来拿就是。”肖铎道,“奴才走得急,还没见过万岁爷,就不陪着帝姬了。”
合德帝姬闻言,抬手挥了挥,要宫女先去收拾内间。
“早几年谢危做太子少师,我同他也有接触。肖掌印见惯风浪,看人自是比我准,只是我自幼参经礼佛,不敢说生有慧根慧眼,却也瞧得出来——”
“奴才知道。”肖铎知她好意提点,就更不能让她把后半截讲出来,谁知道谢危以后会不会转性,然后拿着慕容婉婉的话做文章。
合德帝姬诘道:“你当真知道?”
“奴才当真知道。”
“那你……”
肖铎手指收紧。他今日有些意外,原来这世上除了步音楼与昭定司的弟兄们,还有旁人真心实意关怀他,不图什么。
“时事迫人。”肖铎只好这样讲,“况且奴才从前恶事做尽,若没了依傍,单凭一人一刀,总有一天保全不了,奴才如今心有牵挂,并不想死。”
合德帝姬闻言反而笑起来:“佛陀讲人不要耽溺俗世牵绊,早醒悟可早脱离苦海,看来也不尽然,肖掌印有了牵挂,顿生圆融智光,是我着相。”她不留肖铎,自去指挥宫女打包妆奁。
此时天全黑透,道边石灯火光被风吹着,地上照出的花木影子也晃荡不止。肖铎裹紧狐裘,只走到明衡殿一段路,就落了满头满肩的雪花,睫毛上也零星沾了几点。殿外只有两个御林军守着,并且远远在台阶下,看来谢危不喜欢旁人近前。
无人通传,东厢门口立着刀琴,见了他摆摆手,肖铎以为是书房里有人正在商谈国事,遂点头站在风雪中等待。刀琴又摆摆手,肖铎不明,以为是要他站远一点,就后退了两步。剑书出门,看到肖铎,脸色一边,也和刀琴一样朝他摆手,口中极为轻声说什么,都淹在风声中,肖铎读他唇形读个大概。
——别进来,快点儿走。
肖铎更加茫然。还不等他发问,谢危声音传出:“谁在外面。”隔着窗子,听不出什么,肖铎便说:“万岁爷,奴才肖铎。”
“……哦。”
肖铎等他后面的话,没等到,恰巧他站在明衡殿的风口,夹着春日潮气的冷风吹得脸颊刺痛。
“万岁爷,要奴才伺候么?”
“你想伺候么?”
“但凭万岁爷使唤。”
谢危好像笑了一笑,他笑的时候仿佛冷风也不冷了,因他声音比风还冷一些。
“那你就进来。”
剑书闭眼叹气,待肖铎走到跟前,忙同刀琴一起把他身上盖雪的狐裘扒了,又几下扑掉头上的。
“今天下雪,你自己小心点儿。”剑书小声道。
肖铎不敢让谢危等太久,听了一耳朵就进里间,他跪下时候还想:怎么今天下雪,就要小心?
进去后,他明白剑书这话全部的意思是“今天下雪,谢危心情不好,你自己小心点儿”。
但是下雪天,谢危为什么心情不好?也许是因为刚刚登基就有反复天气,会被穿凿附会成皇帝的品行不佳,老天降下灾厄。这种可能肖铎已经想到,不然不会让曹春盎找打更人编排到慕容高巩头上。
一天不见,明衡殿书房就铺了地毯,肖铎跪得不那么辛苦了。他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膝行到谢危身边,正思索着,谢危说:“把鞋脱了爬过来。”
肖铎乖巧应承,把沾了雪泥的靴子放在门边,手脚并用爬了过去。他当然觉得这是羞辱,但很多时候得忍住脾气,肖铎比谁都懂。
仍是前两日跪的位置,肖铎小腿被隔着布料的地龙烘得暖洋洋的,很是舒服,身上寒气也渐渐散去,睫毛上雪点融化,两三根并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