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瀾國的及笄儀式注重的是髮式與冠飾。禮官唱禮辭，她在眾目睽睽之下任宮人將頭髮綰成成人髮式，並且心依序上玉笄和珠釵，最後為她上額冠，額冠上的海藍寶石在照明用的火把下閃耀著。

「公主您看這樣可好？」汐玥替她上完脂，請楚瀾月過目妝容，卻在此時殿門被推開。能夠這樣來去滄瀾國公主寢殿自如的人再無其他。

及笄禮既成，楚瀾月和朝臣百官一齊移駕凌波殿舉行夜宴。既已成年，便可喝酒。雖然無人敢明目張膽地向公主酒，但朝中百官向她舉杯祝賀，她也只能禮貌回敬。雖她盞中的酒並非「聽瀾醉」，但「碧波釀」抿多了也還是讓她雙頰泛起紅。

無關願意或不願意，楚瀾月帶著汐玥、蕭翎和墨寧等宮人隨著楚淵和迎接隊伍往舉辦儀式的海晏堂去。

「皇兄。」楚瀾月向楚淵行的是平禮，但楚淵似乎不以為意，他滿意地細細看著她盛裝打扮的模樣，包括她綰起的烏髮、受海藍襯托更為雪白的肌膚，目光竟然像在品嘗甜點。

「這衣服果真適合妳。」楚淵的笑意沉，楚瀾月正想接話時，忽然他的神一掃，聚焦於正受海風拂的窗紗。「這香…似乎不是我安排的。」

楚淵的隨行隊伍將她一路送到了海晏堂側殿，才分別而去。待時辰點到，楚瀾月才在樂聲中緩緩走向海晏堂主殿。

楚瀾月聽見「父皇」二字，心弦驀地一緊。汐玥垂首行禮，悄然無聲地退下，殿門沉聲攏上。

在她的記憶裡，楚淵仍是那稚的男孩。在他們相處的時候常常板著臉孔，但年幼的她了一些時間便知這位「兄長」只是不擅於和人相處。

是時正是夕陽西沉、月亮初上的時刻，然而黑沉沉的天空中卻是烏雲密佈，來的海風如吻在楚瀾月的碎髮邊嬉戲，她貪婪地呼著這樣的空氣，好讓自己在這樣不安的情景之下踩穩每一個步，亦試圖壓下體莫名的反覆燥熱。

「可惜了，妳的及笄宴竟無法賞月。」楚淵回頭，意有所指地對楚瀾月笑了一下：「然我滄瀾國的明月在及笄禮後，必如盛放。」

時至今日，她依然記得楚淵偶爾的、看見她的靦腆笑容：「瀾月。」

她是一尊緻的人偶，照既定的儀式：禮官要她立便立，要跪便跪，完微笑接受眾人的祝賀。除了最後禮成時，叩拜天地先祖時，她在叩首時內心翻湧的為楚氏嫡女的憤恨與不甘。

上大大小小的珍珠。她皺眉看著鏡中的自己，從梳妝台的珠寶匣中摸一條素白布帛，綁在脖上權當守孝的象徵。

「父王母后

她銳地注意到，只要是私下獨處，楚淵不會自稱「朕」。「瀾月福薄，體質與皇兄御賜的安神香似乎有所衝撞，才擅作主張換成了普通的草藥。」

楚瀾月正想向楚淵行禮別，楚淵卻揮揮手屏退眾人，搶先她一步：「朕有父皇所傳祕事，僅能與公主兩人共謀。」

酒過三巡，楚瀾月意識到自己不能再留，於是神示意汐玥隨她回宮，同時起向仍在場的所有人請罪，表示自己不得不先離席。楚淵並無阻攔，反而哈哈大笑，向仍在場的人朗聲宣佈：「眾愛卿亦自便吧！朕當親自送公主回去，以示重視。」

尤其國師雲寂來向她祝賀時，他緩步朝他前來，腳步清雋。那雙沉如墨潭如寒泉的眸瞅著她，薄悠聲朗：「賀公主及笄。」向她敬酒的姿態亦凜然。她竟然不知為什麼，便如此仰頭隨國師一同飲光杯中。旁人驚奇之餘，只公主十分重視國師以及新王之妃。

楚瀾月知推託無用，亦無力氣推拒。這般無月夜回望舒樓的隊伍整路無話，空氣中依然能聞到酒與笙歌的氣息。原本她以為楚淵只會送她到一樓，這隊伍卻一路蜿蜒，直到她的寢殿門。

「湘靈。」他又喚她的小字，嗓音比平日低沉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比起親人，更像呼喚情人，讓她心中莫名一緊。他的指尖輕柔地、幾乎是帶著憐惜與探尋，拂開她鬢邊一縷散落的碎髮，然後緩緩她滿緻髮簪的如瀑長髮間。指腹的微溫傳來，帶著不容拒絕的親近，以及一種陌生的、屬於男的強勢氣息。

「無妨，待妳好些再說。」楚淵握上她的手，不過憐惜一瞬的神沉在她頸上的素帛。「朕是來迎妳前往筵席的──」語音才落，她的寢殿門再次被打開，外頭宮人密密麻麻跪了一地，正是大陣仗的迎接隊伍。

當楚瀾月在宮人引領下步大殿時，滿堂的喧囂聲漸次小了下去。她從頭至尾都只盯著前的磁磚看，但依然能覺到無數目光落在自己上，有驚艷，有探究，有同情，更有來自御座之上那視線，幾乎要將她吞噬。

房內在她回宮前便預先點上的燭火搖曳，映照得楚淵的影愈發大。她轉過，正對上他那雙邃的鳳，底似有幽暗的旋渦，要將她的心神一併進去。她想開詢問那所謂的「祕事」，卻在他眸中捕捉到一星半點動的火光，熾熱得令人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