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良序说话。
宇文良序也怕谢危——大概没人不怕,毕竟谢少师从前有多君子端方,登基当天就有多恶鬼形状。
谢危讲了一通监察科考的事情,宇文良序听进去一半,只抓住最后轻飘飘两句。
“西蜀不安定,孤就不能放心将合德帝姬指婚给你。”
宇文良序心里的忐忑登时变作十万花束齐齐绽开,他笑得眼睛只留缝隙,送别谢危时几乎要高兴大喊。
谢危这就走了,到驿馆门口,又回头看一眼张遮。
却没对肖铎有什么特别。
肖铎自然也没留神,他正同驿馆核对马匹,交接文书。自京城入西蜀,要经过汉中,自汉中以前皆是平坦官道,因此行李等物皆由馆吏快马加鞭,提前送去下一个驿馆,肖铎三人可骑马轻装行进。过汉中后,山脉起伏,官道也不好走,行程慢下来,很有可能一日不能抵达驿馆,因此在汉中换马车。到汉中也许只要两天时间,但从汉中去西蜀,就得消磨七八日。
肖铎自己当然可以单骑五日抵达,但要带上其余两人,怕是到了西蜀得掉层皮。
肖铎检查过马上的食水,把还在心花怒放的宇文良序拽过来,三人上马后循着官道往西南走。日头出来后渐渐热了,但马蹄飞快,风吹拂脸颊带来阵阵清凉。官道两边各有村镇,汇聚处就有人支起摊子卖茶水点心,快中午时,他们停下吃了点村人售卖的东西,肖铎先尝过,才给宇文良序和张遮。
“冒犯张大人,只是出门在外,小心提防为是。”
张遮接过他递来的饼:“肖掌印不必过谦,下官确实不如肖掌印懂。”
肖铎被噎了一下。
宇文良序却不太喜欢,因此语中带刺道:“给事中讲话不太好听。”
“是。”张遮点头。
宇文良序也被噎住了。
肖铎轻咳,意思是到此为止,而且宇文良序嘴并不伶俐,要是真的和张遮讲起来,恐怕生气的只有自己。
“再歇一盏茶,天不黑就能到驿馆。”
到了驿馆,就算出了都城范围,没有城防司,也没有近郊防护的羽林卫。肖铎拇指转着扳指,盘算片刻后,对两人如实相告,“一路上恐怕不会太平,两位晚上休息警醒些,倘或发觉不对,只管叫奴才。防身匕首请压在枕下,或放在方便的位置,饮水只喝咱们自己带的。”
宇文良序点头。虽说宇文良时将他养得脾性过于单纯,总归有耳濡目染学到的东西,况且他只是单纯不是傻,在京里这么久,单看皇帝宝座上上下下,也能学会推论了。
宇文族中耆老,他是知道的,上了年纪,就要保全自己。如今兄长因谋逆事败自杀,后头虽说为着顾虑西蜀面子,谢危给翻了案,说成慕容高巩听信谗言,宇文良时是来清君侧,但大家都知道,也就心照不宣。那些老东西,这会儿忙着切割还来不及,岂会突然就转了心思,恐怕背后还有推手。
张遮也点头,“下官心内已有准备,如若遭难,还请肖掌印施以援手。”
肖铎突然很想逗他一下:“倘或奴才没及时救援张大人,怎么办呢?”
张遮按着缺了个口的泥壶盖子,给宇文良序和他分别布了茶水,才给自己倒。“那下官只好殒命了。”
肖铎自然不可能任由张遮死掉,他跟着去西蜀的重要目的就是不让张遮意外死亡。又谈了几句别的,三人付过账,继续出发。
此时,京郊驿馆里,迎来了今天的另一位行人。
已是正午,当值馆吏昏昏欲睡,听见有人扣响桌板,才抬起头来。日光白花花的,他睡眼朦胧看不太清楚,只知道这人将一张盖了大印的纸塞到桌上。
“我要一匹快马,两日份的干粮和水,还有驿馆文书,现在就要。”
馆吏听他是少年声音,观他也是少年面貌,穿着打扮又没有公子哥儿的贵气,本想拿个姿态。
一看那张纸,立刻软了。
大印乃是大邺玺印,这人是替万岁爷当差的。
“下官这就去办。”他慌忙站起来,险些带倒椅子,“未知大人是去什么地方?要走哪条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