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他两年没有回西蜀,王府里怎样打理,说得头头是道,仿佛他们就是真的亲戚,只是宇文良序脑子出了问题,不认得了。傍晚果然要宴请他,宇文良序照着肖铎教他的说:“是该我这个小辈请各位才是,只不过这回来,是领了圣命,行监察使的职责,先大摆宴席不好,况且我这会儿也没有心思。不如这样,等咱们这儿乡试完了,正好放松放松。”
他说得很在理,“亲戚”就不好反驳。宇文良序生怕再要他做什么,便接着讲:“我去京里住了两年,反倒住生疏了,见了各位伯伯嬢嬢,竟然一下子认不出来,也就看这个弟弟面熟。”
扶着那孩子肩膀的妇人便赔笑道:“哪里当的成小王爷的弟弟,是侄子辈的。恭晨,给你叔叔行礼。”
宇文恭晨木木地行了个礼,而且看上去是被那妇人按着行的。
“这孩子害羞。”妇人又说。
宇文良序道:“没什么,孩子么,上两年学,认识几个朋友就好了。”
“请了先生来教,练字呢。”
话到这里就没有了,宇文良时硬着头皮跟大部分人打过招呼,推说不好让肖铎久等,便同张遮一道离开。行到街口,他回头看“亲戚”已经不见,才大步流星往驿馆去。
蓉城驿馆分内外两处,城外的同其他驿馆差别不大,城内便主要供人居住。肖铎要了三间靠里的房,仔仔细细检查过有无暗门密道,又把可以用作逃生的窗、墙头等爬了一遍。爬墙时肖铎发现城内巡防人手未免太多——即便为了考生安全以及震慑考生令其不敢作弊的考虑,也太多了。肖铎便顺着墙头跳下去,从后巷出来,找家茶馆听说书,顺便听人碎嘴。不到两刻听出了缘由,原来近一个月来西蜀死了好几个官员。除了有一个是带爱妾出游遭匪人截杀,其余三四个均是意外,什么遇到山洪被冲走、被疯狗咬了发病……
肖铎来之前做过功课,他将这些官员的姓氏和地方官员名录对上,发现目前知道的死的六个里,有两个是卸任的当地长官,一个德高望重的经学博士,因顾虑他多年传道受业,刚补的闲职,剩下三个也都沾一点礼部的关系。
全都是可以做地方考官的。
原来西蜀早就开始动手了。
肖铎磨了磨牙,冷笑起来。
杀考生有些难,但杀考官不难。杀完了不在一边的考官,剩下的不就只有同党么?
要说宇文家耆老在做这个,倒是一步蠢棋。可宇文良序今天见到的,是假的宇文家族。
这又是怎么回事?
手头消息不够,肖铎便等到宇文良序和张遮回来。因没有吃饭,又是舟车劳顿,就有了外头买回来吃的借口。三人聚在一屋,开了门窗,大马金刀围坐,相谈起来。这样既能够看清楚是否有人来往,又能不被怀疑。
宇文良序先灌了两口茶:“我全不认得他们,除了那小孩儿——真活见鬼!他们一个两个自己都知道自己是我哪个亲戚,可我分明知道我亲戚不长那样儿!”
肖铎替他斟了半碗甜酒,“张大人有什么看法?”
张遮道:“宇文恭晨是小王爷的真亲戚,其余人都是冒充的。”
他这话说了和没说差不多。
肖铎也替他斟酒,张遮却推回去,摆了摆手,“喝酒误事。”
“奴才这儿的消息是,从开秋科的文书发到地方,西蜀死了六个官员,死得很突然,不过理由充分,都是意外。”
张遮道:“下官还未说完。肖掌印若有更多消息,可先讲。”
“.…..您请说。”
“因有我在,小王爷的亲戚讲的官话,蜀人口音极难更改,往往说官话时要带出一两个字的方言,但这群假亲戚,官话说得都不错,偶有几个带口音的,却不是蜀地的口音,乃是两湖口音。”
张遮平时话少,谈起这些来,却讲得极为细致。
宇文良序想了想,说:“没听说过宇文家有谁是两湖人的,便有两湖嫁过来的,也是少数。”
“再者,下官观察这些人肤色不甚白皙,手上不显娇嫩,指甲厚硬。蜀地低洼,常年阴雨,少见日光,不该如此。况且宇文家业丰厚,即使旁支继承不多,也无需自己劳作,至多是家中针线自己补贴,无论如何也到不了手生老茧的程度。”
张遮将自己观察所得一一道来,宇文良序听得目瞪口呆。好容易等他告一段落,宇文良序道:“张大人,你……就记住了?”
“积年查案,练出来了。”